【識港網訊】根據澳門旅遊局數據,除了中港台,最多到訪澳門的旅遊群就是韓國旅客。近十多年一系列韓國電影和劇集,例如《宮》(2006)、《花樣男子》(2009),皆以澳門為拍攝背景,吸引了不少韓國人到訪澳門。
很多韓國遊客和澳門本地居民也許不知道,除了因流行文化將韓國和澳門連繫起來,在百多二百年前,其實這兩個地方有著密切的關係。其中有一位朝鮮人從朝鮮半島輾轉到了澳門,並於澳門的神學院學道,及後回歸朝鮮半島傳教。這位傳教士就是金大建,今天更被視為韓國傳教士的主保聖人,在韓國各地都不難看到他的雕像,以紀念其宗教貢獻。
然而,有趣的是,我們也可以在澳門看到這位獨特而少數的非華人非歐人的雕像。澳門的白鴿巢公園和聖若瑟修院的聖堂裡,都豎立起金大建的紀念雕像。可是,筆者自2018年開始任職於澳門大學,卻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我常在課上問同學是否知道這個雕像,結果不出所料,沒幾個人知道。那麼,這個公眾不太了解的人物,如何讓我們重新認識澳門與朝鮮之間的一些往事呢?
故事可從十六世紀中葉說起,當時澳門已漸漸成為天主教傳教士在東亞地區傳播信仰的重要基地。很多傳教士特別是耶穌會士,皆定居澳門,在澳門學習中文,或者掌握自利瑪竇以來的一些傳教策略,及後便前往亞洲各地(主要是中國內地)傳教。相信不少讀者對利瑪竇的傳教與中國天主教往後發展的故事相當熟悉,然而,鄰近的朝鮮半島,他們如何從「隱士之國」轉為接觸天主教,而基督宗教(包括基督新教與天主教)又如果成為當今韓國最多人信奉的宗教?這種信仰上的轉變,其起點原來與北京有關。
雖然朝鮮在十九世紀時被美國一位作家兼學者William Elliot Griffis形容為「隱士之國」,意指朝鮮與周邊環境和國際形勢完全隔絕。但事實並非如此,在十九世紀以前,朝鮮設有每年定期前往北京的燕行使,以及不定期出發到日本的通信使,是當時朝鮮接觸外界資訊的重要媒介。其中天主教傳教士在十七至十九世紀一直定居北京,並擔任欽天監的各個崗位。即使天主教自乾隆中後期禁止公開傳播,天主教傳教士也一直沒有離開,繼續努力的半公開或秘密地傳教。
故此,這些在北京任職的傳教士,以及這些定期前往北京的朝鮮使節,便可以在北京與當地人有所交流。一些傳教士所寫的著作如《天主實義》,早在十七世紀已傳入朝鮮半島。而到了康乾之間,有朝鮮人如洪大容便有機會接觸當時的傳教士劉松齡(Augustin de Hallerstein,1703-1774),並與傳教士就天主教的問題作詳盡的筆談。
朝鮮人與傳教士的交流越趨頻繁,漸漸令更多朝鮮知識份子對天主教產生興趣,到了十九世紀,已有不少人希望深入認識天主教。有些朝鮮人自組織天主教會,但他們發現自己沒有足夠的知識去處理相關事情,故此他們請求北京派神父到朝鮮半島傳教。最終,北京派了一位名叫周文謨的華人神父前往朝鮮半島。當時北京教區主教湯士選認為,周文謨的樣子,看起來較接近朝鮮人的模樣,因此便派他到朝鮮去。然而當時朝鮮朝廷不太接受新的宗教,在1801年,較開明的國王正祖去世後,朝鮮朝廷更發動邪獄,即把天主教當作邪教,迫害與捕殺天主教徒。周文謨為了避免波及更多人,決定自首,期望能終止這場鎮壓。
鎮壓並沒有終止天主教在朝鮮半島的傳播,其中一位朝鮮年輕人,仍然有不少機會接觸到天主教,他就是金大建。金大建的家人在1801年的「辛酉邪獄」中被迫害,後人因而推斷金大建家庭早就是受天主教影響的家庭,金大建則在1836年接受了秘密來朝傳教的巴黎外方傳道會的羅伯多祿的洗禮,成為了天主教徒。然而,金大建與其他朝鮮平民不同的是,他希望為傳教事業盡一分力量。他在巴黎外方傳道會傳教士的秘密協助下,知道了可學習傳教的地方在澳門後,便經上海前往澳門學習,金大建更成為歷史上首個有目的到訪澳門的朝鮮人(十九世紀初有濟州漁民文淳得曾漂至呂宋,及後經澳門回到朝鮮,以後另撰短文介紹這段漂流故事)。
關於金大建在澳門的種種經歷,他自己沒有任何記述,我們未能從其往事以了解當時澳門的一些情況。但部分天主教的文獻敘述了當時金大建做過的事情,例如他曾在澳門學習拉丁文、神學、地理學、史學、哲學等與傳教相關的學問,據說他也曾在菲律賓學道,後來在1845年於上海獲封為祝聖晉鐸,成為了神父,並返回朝鮮傳教。
金大建傳教的消息很快便傳到官府,官府遂派人捕殺他和相關信徒,並指他是散播「邪學」的罪人。當時朝鮮社會仍然視儒家思想為最高指導,管治國家的士大夫視儒家為確保個人地位的意識形態,因此不能接受當時未被儒學大家所接納的思想。最終,這位朝鮮首名晉鐸的神父,於1846年被斬首殉道,年僅二十五歲,卻留下重要的記錄,印證了朝鮮宗教史艱苦的一頁。
雖然當時沒有很多信徒直接受金大建的影響,但他艱辛地從朝鮮半島跑到澳門和上海學教,最終成為了朝鮮半島天主教徒公認的對信仰堅持的象徵。金大建的故事,除了富含宗教史意義,也說明了在東亞世界內,資訊是流動的。即使在「隱士之國」的朝鮮,朝鮮人還是有辦法掌握各種資訊,特別是來自西歐的信息,令像金大建這樣的人,借助這些網絡與渠道走出半島,接觸新的世界,改變我們對朝鮮半島過往的印象與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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