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舊時電影，常有這種鏡頭：桌面上，男的西裝革履、一本正經，女的旗袍裹身、端莊賢淑。桌子底下，男的悄悄撥弄女的玉腿，女的靜靜踢著男的腳尖，桌上桌下兩個世界。當今現實生活中，像這樣表面道貌岸然，暗地裏互踢腳搞小動作的情形並不少見。這類桌子底下的“功夫”，柏揚先生謂之為“醬缸文”，學名“內耗”，俗稱“窩裏鬥”。

“窩裏鬥”按常理是平民百姓間的凡俗之事，但現實中，帶頭玩這種桌子底下“功夫”的卻常常是一些上品或不上品的官兒頭兒們。一個單位、一個企業總有那麼幾位頭頭腦腦，上班在辦公室裏見面時，喝茶看報聊大天，親親熱熱，滿臉笑容，哼哼哈哈，和平共處。但暗地裏、下班後或到了關鍵時刻，馬上烽煙滾滾、戰鼓聲聲，或發牢騷講怪話、拉山頭劃圈子，或到處找人打電話，義憤填膺、拍案捶胸：“你整我，我跟你鬥到底！”，“好啊，你背後搞我，我讓你嘗嘗我的厲害！”表面不吭氣，暗地裏夾槍帶棒放冷箭，以政治錯誤、經濟問題、生活作風三大“殺手銅”轟擊對方，定要搞垮對方而後快。“窩裏鬥”還是一門高深的藝術，正如孔明氣死周瑜還要裝出悲悲切切去弔喪一樣，明明暗地裏放箭害人卻能裝的真誠忠厚，一片赤心。明明設下圈套要置你死地，卻能忙裏偷閒、給你來個問寒問暖，讓你感動得忘卻了自己姓何叫啥來的。“窩裏鬥”鬥得天昏地暗、鬥得亂七八糟，結果是鬥壞了經濟，鬥毀了事業，鬥垮了企業，攪亂了工作，害苦了群眾。

我們吃盡了“窩裏鬥”的苦頭，但這股陋風為什麼反而愈鬥愈烈？這主要是一些人“階級鬥爭”這根弦繃得太緊，怕別人表現出色，篡權奪位，擔心人家威信高超過自己，懷疑群眾關係好的人想搞自己，妒嫉人家有才華學歷高惟恐威脅自己，弄得整天心煩意亂、疑神疑鬼，晚上吃了半瓶“安定”片還不安神。由疑生戒，由戒招損，因而，終致不顧原則與大局，鬧起種種本來可以不鬧的糾紛來，玩起了。

“窩裏鬥”其實是一種自相殘殺的行為。殘殺的結果是傷了自己、害了集體、誤了工作。“窩裏鬥”不停息，經濟難振興，事業難成功，其害無窮。如果我們所有的人，特別是一些當領導的人，都能虛懷若谷，以人為善，以誠為見，以公為本，有問題有意見擺到桌面上來，當面商討，互相諒解，及時溝通協調。而不是勾心鬥角、爾詐我虞，在桌子底下踢腳尖，這樣，即使仍有些私心的存在，“窩裏鬥”也是難於鬥得起來了。

１９９３年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