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教育的責任和挑戰是什麼？這個問題很大，也很重要。上周四一大早匆匆趕到黃竹坑，出席益利樂生教育基金暨漢鼎書院主辦的「一帶一路大灣區教育高峰論壇」，論壇主題就是「當今教育的責任和挑戰」。出席論壇人數不算多，但講者都是香港和內地的教育界專家，有港大專業進修學院榮休院長、漢鼎書院董事局副主席楊健明教授、港大教育學院趙振洲教授、浙江大學教育學院吳華教授、常熟世界聯合書院副校長李萍老師、深圳職業技術學院經濟學院副院長胡延華教授等，主辦方徐莉女士是華中師大校友，囑我「一定要來捧場啊」，這樣難得的學習機會，我當然不會錯過。

教育是百年大計，所謂百年樹人，而即便不是教育專家，純以個人經歷也不難感受到，每個時代教育的責任和挑戰都不同，我們這一代上學的時候，學校環境、教材內容，教育理念和教學方法都與今天有很大不同。作為傳媒人，我認為當今教育的責任和挑戰是什麼，這個問題不僅教育界需要思考和回應，全社會也需要共同面對，尋求因應之道。借出席論壇的機會，我提出兩個困惑，向專家求教。

困惑之一是，全球化背景下的學習動力和教育意義還存在嗎？過去二三十年，全球化浪潮席捲全世界各個角落，美國專欄作家佛里曼（Thomas L. Friedman）在二○○五年出版的《世界是平的》一書寫到自己給兩個女兒的忠告：「小時候我常聽爸媽說，『兒子啊，乖乖把飯吃完，因為中國和印度的小孩沒有飯吃。』現在我則說，『女兒啊，乖乖把書唸完，因為中國和印度的小孩正等着搶你的飯碗』」。佛里曼指出了全球化對年輕一代的挑戰以及由此轉化而成的學習動力，奧巴馬當選總統後曾經引述佛里曼這段非常勵志的話來激勵美國大學生，告誡美國年輕一代必須不斷提升自己，否則在全球化的競爭環境下會被淘汰。

在《世界是平的》出版的四年前，中國加入WTO，為全球化發展注入前所未有的巨大動力，中國經濟也從此進入高速發展的軌道。今天我們重讀佛里曼這段內容，有一種仿若隔世的感覺，因為特朗普告訴美國人：你們失業或找不到工作，不是因為你們做得不夠好或不努力讀書，而是中國人用不公平的手法搶走了美國人的飯碗。奧巴馬鼓勵美國年輕人與中國和印度的年輕人在全球化舞台上競爭，而特朗普則說我們不要和他們競爭，除非中國和其他國家改變做法，服從「美國優先」的原則。

全球化不僅指生產、供應、市場、資金，也包括教育。這次論壇的主禮嘉賓、中聯辦教科部部長蔣建湘致辭時透露，去年中國內地有逾六十萬名莘莘學子負笈海外，而美國每年接收的一百萬多名外國留學生當中，大約三分之一來自中國內地，每年數十萬計的中國留學生，有的學成回國效力，也有的留在海外發展，這是全球化背景下教育的重要成果。但特朗普上台後，美國一夜之間從全球化的推手突然變成反全球化的黑手，華府正在收緊接收來自外國特別是中國留學生的政策，連佛里曼對中國的態度也有所改變，這是否意味他在書中所描述的過去二三十年來，因應地球村競爭而產生的全球化教育和學習，將會或者已經失去意義？

與全球化的倒退趨勢相反，AI時代似乎正加快步伐，我們可以聽到AI正在「咚咚咚」敲門。AlphaGo擊敗了世界圍棋冠軍，人類最後的智慧堡壘被人工智慧攻破了。

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在去年出版的新著《21世紀的21堂課》中警告：我們正面臨人類系統性大規模失業的危機，他對下一代說：「等你長大了，可能沒有工作」。沒有工作，這可能是AI時代教育的最大挑戰，不過哈拉瑞認為，在AI時代，要保護人類，而不是保護工作。老師最不需要教給學生的，就是更多資訊，學校別太看重特定的工作技能，例如解微積分程式、用C++寫電腦程式，因為到二○五○年，AI比人類更會寫程式。「改變是唯一不變的事」，哈拉瑞說。相信有不少人和我一樣感到困惑：在AI時代，DSE考什麼？高考狀元的標準是什麼？教育的責任又是什麼？

原文 2019年6月14日刊於大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