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憑是學歷、學位的憑證,是衡量一個人知識水準的標誌。文憑的神聖、誘人的光彩,激勵著千百萬人去拼搏、去刻苦攻讀。崇尚學位,講求學歷,尊重文憑,是社會進步的一個動力。然而在今天,我們卻不無遺憾地發現,時下的文憑“水分”太多,魚目混珠,令文憑掉價,使人對文憑的聖潔失去了應有的尊崇和信心。
改革開放、經濟搞活了,各種買賣也都活了起來,什麼都敢賣,什麼也都能買:榮譽官爵可以交易,做文憑生意更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從大專到碩士、從電腦應用到財會文秘,從普通大學到名牌院校,你要什麼就造什麼,畢業文憑、學位證書、學籍表、成績單,一應俱全,只要你肯出錢,敞開供應,包你滿意。據說花幾百塊錢可買到一個大學文憑,以目前的收人,一月的工資就能當上好幾回碩士:可笑的是那些萃萃學子太孤陋寡聞,要什麼文憑花點錢不就得了嘛,何必去十年寒窗、挑燈苦讀。就是圈圈畫不圓的阿Q,若有幸再世,少喝兩碗水酒省點碎銀也能買頂博士帽戴回未莊去風光風光。
買文憑充假、造假文憑牟利固然可惡,這是人皆盡知的違法行為,公安機關屢有抓獲,造假買假者也終究要偷偷摸摸,不敢明目張膽,但比起另外一種“合法”的文憑交易,那可是小巫見大巫了。今年我省在職權人員申請碩士學位外語統考,當場發現有11個冒名代考的人,其中有總經理、處長、書記甚至副廳級領導幹部。自己沒本事,為了某種目的,利用職權、弄虛作假去謀求高學位,這雖非買賣,但得到的“文憑”卻同樣是不折不扣的假冒偽劣。
領導幹部為更新知識,全面提高自身素質,以知適應新形勢的需要,去攻讀更高的學位,這是一件大好事。然而,有些人自己缺乏真功夫,又想撈個碩士、博士的頭銜,擠進“跨世紀幹部”的行列,只好利用職權或金錢來走“快捷方式”二請人代考是高招;“行大禮”、搞“公關”也是個好辦法。平時不看書不上課,臨考試帶上財物到學校去“尊師重教”,或請老師“重點輔一導”,或直截了當乾脆弄些試題回來“未雨綢繆”。論文寫不出自有人捉刀,答辯過不了,評委們逐個打點。酒席上一番推杯換盞,幾杯“XO”,下肚,還有什麼不好說的?一些高校,為了適應“市場經濟發展的需要”,更是開辦名實不符的所謂“在職碩士學位代培班”,只要交足學費(高學位當然要高收費),課不用上,試可不考,文憑可照發給你。用錢買文憑、以權謀學位,欺世盜名,這也是一種腐敗。某些高等學府打著漂亮的幌一子,拿文憑作交易,不但是對知識尊嚴的褻讀,更是對教育事業的嚴重損害。
行文至此,我忽然懷念起科舉來。儘管科舉制度如何封建、怎樣反動,但科舉制度對作弊者懲治的嚴厲,足以威懾後人:那年代,考場上如果有哪個敢弄虛作假,請人捉刀代筆,被揭露出來,不是殺頭也得在大牢裏蹲上幾年。在今天,冒牌作假者沒被發現,自然是堂而皇之的高學歷高知識的跨世紀人才,即使被曝光,也不外是通報批評一下而已。我們罵過科舉制如何腐朽,而今,連那些腐朽制度的某些方面還不如。我想,立法機關是否有必要制訂一部《文憑法》,讓人讀,讓執法機關能有法可依對“假冒偽劣”文憑者進行打擊。
文憑熱的興起有著多方面的社會原因,中國是一個崇尚“文憑”的國度,據說歷史上廣東曾有一位叫陸雲從的人,102歲的時候還向皇帝乞賜一個舉人的學位。現實中,一個人一旦有了學位文憑就可以享用終生,成了“鐵飯碗”。我們的許多政策常以文憑劃線,提職報獎、選派出國、分配住房,提拔幹部,有形的文憑學位往往勝過無形的業務水準。因此,人們熱衷追求文憑,甚至不擇手段去爭取文憑,也是“時勢使之然”實出無奈。因為在生活中,許多頭銜都可能失去,處長可以被撤掉,教授也可能被解聘,而唯有碩士博士,則一旦擁有,你可享用終生。如此“一勞永逸”,就難怪會有那麼多人不擇手段去追求“上進”了。
培根說:“知識就是力量。”一旦“權”、“錢”與文憑交易,真正的知識便顯得蒼白無力了。這不能不說是文憑的悲哀、學位的不幸、知識的恥辱。如此文憑,文憑如此,教人如何敢信它?
199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