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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哲學是十分嚴肅的事情
來源:橙新聞    2019-03-15 13:07
按中國哲學的看法,能夠不僅在理論上,而且在行動中實現這種綜合的,就是聖人。(小編按:指綜合「入世」和「出世」)

【識港網訊】按中國哲學的看法,能夠不僅在理論上,而且在行動中實現這種綜合的,就是聖人。(小編按:指綜合「入世」和「出世」)

他既入世,又出世;中國聖人的這個成就相當於佛教中的佛和西方宗教裡的聖徒。但是,中國的聖人不是不食人間煙火、漫遊山林、獨善其身;他的品格可以用「內聖外王」四個字來刻劃;內聖,是說他的內心致力於心靈的修養;外王,是說他在社會活動中好似君王。這不是說他必須是一國的政府首腦,從實際看,聖人往往不可能成為政治首腦。

中國聖人的形象:內聖外王

「內聖外王」是說,政治領袖應當具有高尚的心靈,至於有這樣的心靈的人是否就成為政治領袖,那無關緊要。

按照中國傳統,聖人應具有內聖外王的品格,中國哲學的使命就是使人得以發展這樣的品格。因此,中國哲學討論的問題就是內聖外王之道;這裡的「道」是指道路,或基本原理。

聽起來,這有點像柏拉圖所主張的「哲學家 — 國王」理論。柏拉圖認為,在一個理想國裡,哲學家應當成為國王,或國王應當成為哲學家。一個人怎樣能成為哲學家呢?柏拉圖認為,這個人必須先經過長期的哲學訓練,使他的在瞬息萬變的世界事物中長成的頭腦得以轉到永恆理念的世界中去。

由此看來,柏拉圖和中國哲學家持有同樣的主張,認為哲學的使命是使人樹立起內聖外王的品格。但是按照柏拉圖的說法,哲學家成為國王是違反了自己的意志,擔任國王是強加給他的職務,對他是一種自我犧牲。

中國古代的道家也持這樣的觀點。《呂氏春秋.貴生篇》裡載有一個故事講,古代一個聖人被國人擁戴為君,聖人逃上山去,藏在一個山洞裡;國人跟蹤而去,用煙把聖人從山洞裡燻出來,強迫他當國君。這是柏拉圖思想和中國古代道家相近的一點,從中也可看出道家哲學中的出世思想。到公元三世紀,新道家郭象根據中國主流哲學的傳統,修改了道家思想中的這一點。

按照儒家思想,聖人並不以處理日常事務為苦,相反地,正是在這些世俗事務之中陶冶性情,使人培養自己以求得聖人的品格。他把處世為人看作不僅是國民的職責,而且如孟子所說,把它看為是「天民」的職責。人而成為「天民」,必須是自覺的,否則,他的所作所為,就不可能具有超越道德的價值。如果他因緣際會,成為國君,他會誠意正心去做,因為這不僅是事人,也是事天。

中國哲學始終與政治聯繫

既然哲學所探討的是內聖外王之道,它自然難以脫離政治。在中國哲學裡,無論哪派哲學,其哲學思想必然也就是它的政治思想。這不是說,中國各派哲學裡沒有形而上學、倫理學或邏輯,而是說,它們都以不同形式與政治思想聯繫在一起,正如柏拉圖的《理想國》既代表了柏拉圖的全部哲學,又同時就是他的政治思想。

舉例來說,名家所辯論的「白馬非馬」,似乎與政治毫不相干,但名家代表人物公孫龍「欲推是辯以正名實而化天下焉」(《公孫龍子.跡府》)。在今日世界,政治家個個都標榜他的國家一心追求和平,事實上,我們不難看到,有的一面侈談和平,一面就在準備戰爭。這就是名實不符。按公孫龍的意見,這種名實不符應當糾正。的確,要改變世界,這就是需要加以改變的第一步。

既然哲學以內聖外王之道為主題,研究哲學就不是僅僅為了尋求哲學的知識,還要培養這樣的品德。哲學不僅是知識,更重要的,它是生命的體驗。它不是一種智力遊戲,而是十分嚴肅的事情。

金岳霖教授在一篇未發表的論文中說:

「中國哲學家,在不同程度上,都是蘇格拉底,因為他把倫理、哲學、反思和知識都融合在一起了。就哲學家來說,知識和品德是不可分的,哲學要求信奉它的人以生命去實踐這個哲學,哲學家只是載道的人而已,按照所信奉的哲學信念去生活,乃是他的哲學的一部分。哲學家終身持久不懈地操練自己,生活在哲學體驗之中,超越了自私和自我中心,以求與天合一。

十分清楚,這種心靈的操練一刻也不能停止,因為一旦停止,自我就會抬頭,內心的宇宙意識就將喪失。因此,從認識角度說,哲學家永遠處於追求之中;從實踐角度說,他永遠在行動或將要行動。這些都是不可分割的。

在哲學家身上就體現着『哲學家』這個字本來含有的智慧和愛的綜合。他像蘇格拉底一樣,不是按上下班時間來考慮哲學問題的;他也不是塵封的、陳腐的哲學家,把自己關在書齋裡,坐在椅中,而置身於人生的邊緣。對他來說,哲學不是僅供人們去認識的一套思想模式,而是哲學家自己據以行動的內在規範,甚至可以說,一個哲學家的生平,只要看他的哲學思想便可以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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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並改編自《中國哲學簡史》。

《中國哲學簡史》是中國著名哲學家馮友蘭於一九四七年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講授中國哲學史時的英文講稿,次年在美國麥克米倫公司整理出版。此書一出,立即成為西方人了解和學習中國哲學的入門書及通用教材。其後又有多個外國語種出版,但遲遲沒有中譯本。直到一九八五年,馮友蘭的學生涂又光第一次譯成中文,在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首印十萬冊,很快售罄,一時洛陽紙貴。

馮友蘭 圖:三聯書店、

原文鏈接:http://www.orangenews.hk/culture/system/2019/03/14/01011216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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