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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文化的青春歲月】熱血系港產片
作者:朱耀偉    來源:橙新聞    2019-09-11 09:17
年華老去是近年香港文化常見的母題,從《打擂台》到《哪一天我們會飛》,保持年輕都是香港電影的主題,只有如此才能不忘初心,想像未來。青春熱血還停留在1984,畢竟年青人少年輕狂,不必期望青春常駐。

【識港網訊】年華老去是近年香港文化常見的母題,從《打擂台》到《哪一天我們會飛》,保持年輕都是香港電影的主題,只有如此才能不忘初心,想像未來。《打擂台》之後,香港電影紛紛再上擂台。銀河影像的《車手》(鄭保瑞導演,2012)把擂台搬到後巷。有別於如《霹靂火》(陳嘉上導演,1995)、《烈火戰車2極速傳說》(劉偉強導演,1999)及《頭文字D》(劉偉強、麥兆輝導演,2005)等追求極速的一般賽車片,《車手》的主題在「八千轉,兩咪車」。主角因未能在狹窄的後巷轉一個直角彎而讓罪犯逃脫,因此隨亦師亦友的同袍黃秋生苦練這絕技。

圖:《車手》

身陷窄巷眼前無路,正正是香港電影所面對的困境。香港電影要前行,也要學會「八千轉,兩咪車」,雖然前無去路但要保持高轉數,慢車前行才有機會拐過不可能拐過的彎。《車手》還表現了一般警匪賽車片不能表現的傳承,「八千轉,兩咪車」就像武學絕技,一代傳一代。

林超賢導演的《激戰》(2013)是名副其實的打擂台。戲中金句「上到台就唔好怯,怯,你就輸一世」或許正是回應上引洛奇那句話。《激戰》主角張家輝原是冠軍拳手,卻因金錢出賣了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東西。

圖:《激戰》

一個潦倒的中年拳手嘗試重拾人生尊嚴, 而當時已屆四十八歲的張家輝也真正練成一身肌肉才上擂台,想用他的真實故事告訴香港人,只要有決心,年齡並不是問題。當然,現實可以是另一回事,曾經「對純商業電影沒興趣」的鄭保瑞其後北上執導超級大片《西遊記》系列,林超賢激戰之後不久亦先後展開湄公河和紅海行動。

對香港電影來說幸運的是,仍有不少新舊香港導演不上高速公路,寧願留在窄巷。郭子健在《打擂台》後曾執導合拍大片《西遊降魔篇》(執行導演,2013)及《救火英雄》(2014),但念茲在茲的始終是香港。《西遊降魔篇》注入天殘腳、配樂〈殘夢〉(唱:關正傑;曲:黎小田;詞:盧國沾)及片尾曲〈猛龍特警隊〉(唱:關正傑;曲:菊池俊輔;詞:盧國沾),後者不忘提醒香港電影「唯一嘅方法,就係同呢股濃煙共存」,但不要被濃煙裏的假象迷惑,「只有平靜的心才能給你指引」,有必要時「從我身上踏過去」。

回歸在地題材的《全力扣殺》(郭子健和黃智亨導演,2015)巧合的不再救火,反而將擂台搬到羽毛球場並問:「做人,點可以無火?」這套題材罕有的運動喜劇笑中有淚,以過氣冠軍何超儀和曾是國手的林敏驄,加上三位釋囚鄭伊健、劉浩龍及梁漢文以羽毛球重拾熱血,儼如羽毛球版《打擂台》。可是,五年過去,導演的心態已有不同,全力扣殺為的是勝利:「放下勝敗的心態,恰恰是《打擂台》所要否定的,郭子健卻在自己的後作中把它拾回來,而這也是為什麼《全力扣殺》遠不如《打擂台》過癮的原因:導演把前作最珍貴之處自行拋棄掉。」 (譚以諾:〈《全力扣殺》︰爭勝之心大不如前〉, 2015 年)

圖:《全力扣殺》

杜汶澤自編自導自演的《空手道》(2017)則放下勝敗,換個擂台繼續打下去。主角鄧麗欣因輸掉比賽而放棄自小隨父親學習的空手道,長大後更變成廢青,父親倉田保昭死後為了在其徒弟杜汶澤手上取回道場業權而被迫再參加空手道比賽。故事未見新意,鄧麗欣透過空手道尋回已經失落了的自我。

戲中杜汶澤跟鄧麗欣說:「你可能會遇到更強大的敵人,他可能會將你打低,但無論如何,你都要勇敢面對。」「那一幕很露骨」(馮敬恩:〈《空手道》有感:這是杜汶澤和自己的對話〉,2017年),論爆發力未如《打擂台》,說戲劇性亦不及《激戰》。然而,《空手道》有更多留白,英文戲名The Empty Hands 更有點睛作用:「If your hands are empty,then you can have everythingin the world!」無欲則剛,這也叫我想起由創校校長錢穆寫詞的新亞書院校歌:「手空空,無一物,路遙遙,無止境。亂離中,流浪裏,餓我體膚勞我精。艱險我奮進,困乏我多情。」

圖:《空手道》

倉田保昭也有警句:「一個人能找到他自己的舞台是很難得的事,千萬不要放棄。」「千斤擔子兩肩挑」,正是青春常駐的力量。

大片時代,赤手空拳面對飛機大砲,結果不可過分浪漫化。在打了多年擂台之後,《逆流大叔》(陳詠燊導演,2018)依然要逆流而上,亦再說明新新浪潮其實從來沒有捲起。《逆流大叔》亦如上述一系列作品金句迭出,如「最入肉、最深嘅就係尊嚴」、「其實尊嚴從來唔使問人攞,係喺自己身上搵嘅」、「試過先認輸,先對得住自己」及「無人撐我哋,我哋自己撐自己」。

圖:《逆流大叔》

不過對香港大叔來說,最么心么肺的可能是「《英雄本色》是永恆的」。嘜哥的經典對白真的永恆:「我衰咗三年,我等一個機會,爭返口氣,唔係要證明話畀人聽我威,只係想話畀人聽,我唔見咗嘅嘢我想自己攞番!」主題曲〈逆流之歌〉(曲詞唱:RubberBand)亦把熱血主題直接唱出來:「翻多少山丘方發覺,躲不開這生存肉搏?啃多少海水至清楚,怎給這一生反撲?」靈感可能來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狄倫(Bob Dylan)名曲〈隨風飄盪〉(“Blowin in theWind”)。後者淡言答案隨風飄盪,香港電影哀嘆讓一切隨風。

「歲月將一切淘空,但我守好那片夢,哪懼髮白再滿身疼痛……拼了所有,不息不休,靠我呼吸捲起整個宇宙。試過失勢,誰人沒有?聽到心中鼓聲穿透,航向那出口。」或不息不休,或坐看雲起,一言以蔽之,眼前無路不一定想回頭。

以曾經叱吒一時的偶像組合溫拿樂隊經歷為背景的《兄弟班》(陳友導演,2018),英文片名是House of The Rising Sun,靈感大概來自同名美國傳統民歌。與原曲意思(很多窮孩子都在此新奧爾良的「日昇之屋」毀掉一生)相反,《兄弟班》是溫拿的年青奮鬥史。這不是溫拿傳也不是紀錄片(主題曲〈千載不變〉在戲中出現的年份亦不符歷史現實),而是「年青人的故事」(蘇西:〈溫拿樂隊傳記片《兄弟班》: 熱血是一場永不褪色的流行〉,2018年)。陳友相隔二十多年之後再做導演,本身就是一個再上擂台尋回青春的故事。

圖:《兄弟班》

尋回青春並不限於落難拳手、失意大叔及中年兄弟, 較早的《狂舞派》(黃修平導演,2013)便是少數名正言順以年青人為題,不是中年懷舊的青春電影。導演把擂台搬到舞台,武術舞術異曲同工,戲中嘗試重燃青春之火,問「為了跳舞,你可以去到幾盡?」

資料顯示,《狂舞派》為第十五部獲電影發展基金融資製作並在香港上映的電影,香港電影發展局秘書長馮永解說:「我們透過電影發展基金為起用本地新進導演的電影提供融資,有助業界培育製作人才,推動電影業長遠發展。」話雖如此,電影業長遠發展也許仍須商業計算。

圖:《狂舞派》

青春勵志電影近年被視為票房毒藥,雖然《狂舞派》口碑廣傳票房報捷,青春潮流卻還是捲不起來。「為了跳舞,你可以去到幾盡?」的青春熱血撐不了多久,被視為《狂舞派》後另一青春熱血片《點五步》(陳志發導演,2015)成本更是捉襟見肘,要靠「拍膊頭」才能完成,而且背景亦回到1984 年,也是一種緬懷過去的「年少多好」想像。電影按小學棒球隊沙田沙燕隊的真實故事改編,像上引一系列電影般也有金句:「贏就一齊贏,輸就一齊輸」、「輸贏唔重要,最重要是你有沒有勇氣踏出那半步」。

圖:《點五步》

電影開首和結局回到現實的金鐘場景,叫觀眾感到的不是青春熱血,而是暮氣沉沉的無奈。〈沙燕之歌〉(唱:Supper Moment;曲:戴偉;詞:陳心遙)滿腔熱血:

「年少的纖纖翅膀,迎向這金色陽光,風景多美天多闊,誘惑我去偷看。浮躁不安的我們,無法不憧憬桂冠,揮出的棒想擊破,阻隔着視野的門,前路更寬。」然而,「願你知每步每步和誰奮鬪,別再憂未能動搖命運之手」,叫人想起「如果命運能選擇……舊日所相信價值不必接受時代的糟蹋」。

青春熱血還停留在1984,畢竟年青人少年輕狂,不必期望青春常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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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選並改編自《香港流行文化的(後)青春歲月》

《香港流行文化的(後)青春歲月》

作者:朱耀偉

出版社:中華書局

出版時間:2019年6月

原文鏈接:http://www.orangenews.hk/culture/system/2019/09/10/010126029.shtml

责任编辑:leid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