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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首份中文期刊《遐邇貫珍》創辦不純粹
作者:趙稀方   來源:橙新聞    2019-09-04 11:42
1853年創刊的《遐邇貫珍》。作為香港第一份中文期刊,《遐邇貫珍》深具歷史價值,足見香港在近代以來西學東漸中的前沿位置,而中西文化的混合性也說明香港文學的後殖民特徵。

【識港網訊】有關於香港文學的起點,文學史最早追溯到1874年王韜創辦的《循環日報》。其實還可以往前追溯,那就是1853年創刊的《遐邇貫珍》。作為香港第一份中文期刊,《遐邇貫珍》深具歷史價值。《遐邇貫珍》由馬禮遜教育會創辦,先後由傳教士麥都思(W.H. Medhurst)、奚禮爾(C.B. Hillier)和理雅各(J. Legge)三個人編輯。《遐邇貫珍》本身篇幅不大,少至二三篇,多至七八篇。刊物每期都有一個固定的「近日雜報」新聞欄目,其他的有雜論、遊記、翻譯等。它雖具傳教性質,卻已經大體上是一份現代意義上的報刊。

《遐邇貫珍》第1期有一篇「序言」,估計出自麥都思之手。「序言」開始介紹了中國之地大物博,古代文明遠遠領先於異邦,然而在近代以來落後了,被歐美所超越。落後的重要原因是封閉。文章談到,中國一向沒有報刊,「中國除邸抄載上諭奏折,僅得朝廷舉動大略外,向無日報之類」。他們希望以《遐邇貫珍》為先行,引導中國現代報刊,「其內有列邦之善端,可以述之於中土,而中國之美行,亦可以達之於我邦」。

近代傳教士在中國辦的第一份期刊,是1815年馬禮遜和米憐在馬六甲創辦的《察世俗每月統記傳》。此後,倫敦傳道會又創辦了《特選撮要每月紀傳》(1823年,巴達維亞)和《東西洋考每月統記傳》(1833年,廣州—新加坡)。在鴉片戰爭之前,倫敦傳道會已經在南洋擁有了馬六甲、新加坡及巴達維亞三處印刷廠。這些報刊主要是為了宣傳宗教,不過非宗教的篇幅逐漸增加。《東西洋考每月統記傳》是中國境內創辦的第一份中文期刊,初期在廣州,後來移到新加坡。它的宗教內容已經少了很多,可以說是一份世俗刊物了。

《遐邇貫珍》是接此脈絡而來的,它涉及的範圍更廣。《地形論》(1853年第2號)、《慧星說》(1853年第3號)和《地質略說》(1854年第3、4號)等文涉及的是地理、地質、天文等,《極西開荒建治析國源流》(1853年第4號)、《花旗國政治制度》(1854年第2號)和《英國國史總略》(1855年第9期)等文涉及的是英美歷史知識和政治制度,《火船機制述略》(1853年第2號)、《生物總論》(1854年11號)和《熱氣之理總論》(1855年第8號)等文介紹機器、生物和物理等方面的知識,《佛國烈女若晏記略》(1855年第5號)、《西國詩人語錄一則》(1854年第9號)等文牽涉到西方文化、文學的方面。從地理、歷史到科學、政法等,傳教士試圖通過《遐邇貫珍》重組中國人的心智,他們既有傳教和殖民的動機,文章也有現代知識傳播的效果。

《遐邇貫珍》上其實有不少中國人寫的文章,據日本學者考證,《西國通商溯源》、《粵省公司原始》等文可能出自王韜之手,《英國國史總略》、《續英國國史總略》可能出自蔣劍人之手,法國聖女貞德的傳記《佛國烈女若晏紀略》和《馬可頓流西西羅紀略》應該是蔣劍人與艾約瑟共同撰寫的介紹西方文學文章的一部分。《景教流行中國碑大耀森文日即禮拜考》則標明了作者為中國科學家李善蘭。

對於香港文學而言,最重要的是幾篇遊記散文。《遐邇貫珍》的文章不署作者,在中文目錄上和文章裏都看不到作者的名字,這是人們無法確定作者及其國籍的原因所在。然而,在英文目錄中,這幾篇遊記散文卻都被標明是「Communicated by a Chinese」,因而可以確定這幾篇遊記散文的作者是中國人。這幾篇遊記散文分別是《琉球雜記述略》(1854年第6號)、《瀛海筆記》、《瀛海再筆》(1854年第7、8號)、《日本日記》、《續日本日記》和《續日本日記終》(1854年第11號、12號,1855年第1號)。這幾篇散文所佔刊物的篇幅都頗為不小,第6、7、8號的《遐邇貫珍》,除了新聞和伊索寓言翻譯這兩個固定欄目外,全刊都只有《琉球述略》、《瀛海筆記》及《瀛海再筆》一篇文章,成為這一期刊物的主體,《日本日記》更是連載了三期,可見《遐邇貫珍》對於這幾篇散文的重視。

從題目可知,《琉球雜記述略》是琉球遊記,《日本日記》是日本遊記,《瀛海筆記》在題目上未提供國名,實乃英國遊記。據考證,《琉球雜記述略》的作者可能是錢蓮溪,他是與傳教士有密切關係的人。《日本日記》的作者是廣東商人羅森,1854 年他隨美國艦隊訪日,寫下了近代中國人訪日的最早的文字之一。《瀛海筆記》的作者是燕雨耕,此文是他於咸豐初年隨英駐京公使威妥瑪(Thomas F. Wade)去英遊覽的結果。這幾篇散文在文字上有時頗具文采,如《瀛海筆記》開頭是:「友人云,壬子二月初,由香港附西國海舶,揚帆登程,向西南駛行。二三日猶隱約見山,海水深藍如靛,十餘日則浩渺無邊,汪洋空闊,不見涯岸島嶼,惟飛鳥黑白成群,翱翔覓食,或飛魚鼓翅舞躍,亦時隨舟中,為人所捕。」可以說,它們既有思想價值也有文學價值。

《遐邇貫珍》安排這幾篇中國人的文章,應該說有其用意,旨在通過中國人的現身說法,提供中西差異的說明。正如筆者在《小說香港:香港的文化身份與城市觀照》(點擊書名見書介)一書中所分析的,《遐邇貫珍》本身的敘述策略即是褒揚英國而貶低中國,建構香港的殖民認同。

不過,接觸西方的近代中國的知識者,已經不再可能是單一主體。中國作者可能受到傳教士的影響,但敘述體既已翻轉,其中的含義即可能產生了變化,東方主義轉成了主動向西方學習。王韜在《瀛海筆記》的開頭,即將其與魏源的《海國圖志》和徐繼畬的《瀛環志略》相提並論。

作為鴉片戰爭以後第一份可以自由流通和閱讀的刊物,《遐邇貫珍》在當時廣有影響,銷售除香港外,還有廣州、上海等地區。據1856年第5號終刊號《遐邇貫珍告止序》:「《遐邇貫珍》一書,自刊行以來,將及三載,每月刊刷三千本,遠行各省,故上自督撫以及文武員弁,下遞工商士庶,靡不樂於披覽。」如此一份在近代史上具有重要價值的刊物,出自於香港,足見香港在近代以來西學東漸中的前沿位置,而中西文化的混合性也說明香港文學的後殖民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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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選並改編自《報刊香港:歷史語境與文學場域》

《報刊香港:歷史語境與文學場域》

作者:趙稀方

出版社:三聯書店

出版時間:2019年7月

原文鏈接:http://www.orangenews.hk/culture/system/2019/09/04/010125543.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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