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一連十二天的第四十七屆香港國際電影節於四月十日落下帷幕。當天,香港國際電影節協會假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舉行了本年度「火鳥大獎」競賽頒獎典禮。至於「紀錄片競賽」的火鳥大獎得主,則是丹麥導演莉雅格洛的《她與她的自畫像》。評委團對其的評價是:「這是鏡頭嗎?是目光在執着地凝視。攝影機後的一對兒時閨蜜在照鏡子,以各自堅持十多年的創作同構為一段史詩的注腳。作者運用豐厚的素材,以輕盈、細膩、綿延的筆調,用身體、用畫筆、用鏡頭、用具體的行動和聲音,將靈肉的歡愉、憂傷、懷疑、疼痛、堅守、反抗和成長,娓娓地、悠悠地、篤定地傳唱着。」
《她與她的自畫像》劇照(香港國際電影節官方圖)
這部紀錄片作品,講述的是新晉畫家阿波隆妮亞透過繪畫女性畫像,思考身體政治。作者用攝影機,對準阿波隆妮亞,勾畫出她的肖像,揭示她跌宕起伏的成長,以及自我探索的掙紮。拍攝歷時十三年,記錄像她這樣別具一格的女子經歷過的愛與痛、喜與悲、疑惑與篤定、放浪與流離,面對生與死,又如何在男性主導的藝術圈子站穩腳步。作者的鏡頭也反顧自身,以極其迷人的私密紀錄,反映當代女性的某些精神面貌與生存狀態。這部影片亦於去年成為阿姆斯特丹紀錄片電影節最佳影片。
以拍攝時間之久著稱的紀錄片作品實在不少,最知名的就是拍攝長達五十六年的《63UP(人生七年第九季)》。而這部拍攝了十三年的紀錄片,與眾不同的就是其所展現出的「女性凝視」。這不僅僅是十三年的女性成長記錄,更是一場歷經十三年的女性「自我重建」之旅。女性以自己的身體和態度闡釋:身為女性,我們不是被觀看的物件,你凝視我時,我不一定要為你獻媚,我要以一雙明亮的眸子,為我獨一無二的生命發聲;我的價值,絕不是看的人說了算。攝影機面前的女性,由攝影機背後的女性跟隨記錄。
導演莉雅格洛拍攝阿波隆妮亞,是出於偶然,始自學校的拍攝功課。經人介紹,導演聯繫上了阿波隆妮亞,在短暫的視像交流後,決定拍攝她,因為在導演看來,她是一個理想的波希米亞生活方式的形象,而導演立刻就喜歡上了她的這種生活方式。影片開始,是阿波隆妮亞的學生時代,也是導演的學生時代。莉雅格洛的鏡頭始終跟隨阿波隆妮亞,聽她講述母親漫長艱難的逃離之旅,如何在法國遇見父親,兩人如何在巴黎創辦起地下劇院,又是如何在劇院中誕生了她。地下劇院對阿波隆妮亞意味許多,不僅是父母的愛巢、她的出生地,更是一家人建立生活的起點。在那裏,她與世界各地不同的藝術家、音樂家、演員等等相遇、結識,建立自己最初的世界觀——開放的、自由的、熱情的精神生活,她也用繪畫來回應她對世界的感知。阿波隆妮亞日常往返於所謂家的劇院與巴黎美術學院,創作出塔羅意象的繪畫,就像她本人,對於生活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不確定的。後來,由於劇院被政府征收,接連不斷的壓力迫使阿波隆妮亞的父母放棄了他們經營的這個理想城堡,也放棄了長年積累的感情,父母的離婚令阿波隆妮亞質疑愛情、質疑她從前認為安全穩定的家,她曾跟隨母親去往異國他鄉,卻始終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回到法國跟隨父親爭取劇院到被迫搬走,她的繪畫創作也變得跟生活一樣疲憊、混亂,缺失了她對生活的獨特感知力,被學院導師認為其創作不如其本人有趣。
影片最大的轉折點即阿波隆妮亞畢業後,面臨生計的考驗。當畢業作品被選去展覽的學生有了前途方向的時候,落選的她就要自謀生路。阿波隆妮亞離開了法國,去往了美國——先是在紐約,後是洛杉磯。往日所堅信的波西米亞式的生活方式被打破,在紐約,「你必須是最好的才可以」;到了洛杉磯,「藝術家比藝術品」便宜……她一邊計算着現實生活的開支,一邊日夜不停地趕工——一個月十幅畫才算完成工作,逐漸淪為藝術工業化的商品。爆發點直到阿波隆妮亞在洛杉磯巨大的綠色肛門塞雕像前,想要脫光衣服拍照,其美國老闆以法律規定拒絕後,喊出那聲「去你的美國!」,跑到雕像後面,讓導演莉雅格洛為她拍攝下昂首挺胸赤裸的自己,似乎是對自己靈魂自由的宣言。之後,三十多歲的她回到巴黎,專注於自己的創作,以自己女性的身體和經歷,講述着女性不為人知、不被看見的情感與精神世界。
這是一部關於三個女性的肖像。影片穿插了導演自身經歷的生育險境,36次手術,「生孩子差點要了我的命」,母親的經歷融入到了鏡頭當中;和來自烏克蘭的女權主義活動者奧克薩娜短暫燃燒的一生,及她留下的話語:「不要家庭和孩子,藝術和創作才是我們唯一在這個父權世界得以存在的方式」。影片中,導演與阿波隆妮亞的關係一直顯現,是一個女性對另一個女性的關注,在看阿波隆妮亞跌宕起伏的人生時,導演也對自己身為女性不斷發問、質疑。其中一個鏡頭是,阿波隆妮亞走出房間後,導演將鏡頭搖到了對面的鏡子,一點點推近鏡頭,自己的臉龐也在鏡中越來越清晰——不僅在拍攝阿波隆妮亞,也在拍攝自己,描繪着女性的肖像。然後,逃亡到巴黎的奧克薩娜,與阿波隆妮亞一起生活在地下劇院、一起搬家,她們相互關愛、理解,成為阿波隆妮亞的「靈魂伴侶」和繆斯女神。三人彼此共同組成了影片的焦點,令女性的肖像漸顯。
《她與她的自畫像》,鏡頭關注着女性,女性用創作回應着自我的存在意義,尋找着她們的生命道路,也在描繪着屬於女性的自畫像。「我創作,我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