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問題,是中國人的現實問題,重大問題。
中國人講面子,無論是貴為天子,還是賤若草民,都要面子。沒有面子就“沒臉見人”,就沒法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說話沒人聽,出門沒人理,隨時可能被社會所拋棄。我們不是常常見到,有些人在家常常蓬頭垢面,不修邊幅,出去外面卻要打扮得人模狗樣、體體面面;有的人在家裏視悍妻為猛虎,在外面尤其是親友面前卻要勉強裝出一副大老爺們的男子漢角色,為的是不要丟盡臉面。一些剛過溫飽的人,平時緊衣縮食,但為了面子,相互攀比,東借西湊,硬充派頭講豪氣,打腫臉面充胖子:買大宅購名車,穿的用的講名牌,結婚要租豪華車隊大擺宴席,孩子在國內書沒讀好卻要跟風借錢把他送到國外去“流學”。為爭面子,北京的大款們可以鬥富比賽用燒鈔票給香煙點火;有的明星把出場費開到天文數字,稍不如意就拂袖而去,晾你的臺沒商量;有的「頭頭」可以因為名字或座位排錯而大發雷霆,拒絕參加活動。一些地方政府,為了面子,學校的危房可以不修教師的工資可以不發,父母官的小車不能不賣,豪華的辦公樓不能不建;弄虛作假,欺世盜名,嘩眾取寵,矯揉造作,咬碎牙齒悄悄往肚裏吞,只要個人臉上有光,面子撐腰得過去,怎麼受罪怎樣遭殃,一切都是小事。
「面子」這玩意兒真神奇,看不見摸不著卻總有那麼多的人甘願為它去追尋去爭鬧去獻身。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在中國,連神鬼都要講面子,何況是人?一個人的臉長得好不好看,並不要緊,要緊的是他有沒有面子。人一有了面子就有了身份和地位,一張條子一個電話賽過一個檔一條法規,走後門看的就是那張面子,不該辦不可辦不能辦的事情照樣能辦得妥妥貼貼。沒有面子的別人肯給你個面子,也同樣可以辦到。所以,有人說找人拉關係做的就是面子的交易。你備了酒菜請人家吃飯,人家來了,你會覺得人家賞面子,你送禮上門,人家不肯收下,你會感到人家不給面子。你吃飯能簽公家單不用掏自己的錢,你有面子;你能吃到別人吃不到的東西,你有面子;你可以和官比自己大地位比你高的人一起吃飯,你有面子。我們不就常聽到請別人幫忙時說「給個面子」或自己無奈時發出「多沒面子」的感歎!面子是一個人身份地位和權勢的象徵,是一個人社會價值的體現。面子不但可化使人險為夷,化難為易。面子還是生產力,面子大的人救災可以隨便生財發財。面子夠大的還能決定別人是否有面子。趙太爺就不讓阿Q姓趙,假洋鬼子能決定阿Q是否革命,便是如此。
古語「士可殺不可辱」。面子,在中國人來說往往看得比生命要。所以,有「死要面子」一說。有人說「民以食為天」,如果是為了臉皮,肚皮就好退居「二線」了,因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心理上精神上的需要往往要比生理上的需要重要得多。人吃飯是為了活著,人活著卻並不是為了吃飯。史上有寧餓死不食周粟的志士,有餓倒不用「嗟來之食」的匹夫,也有位高權重卻甘願粗茶淡飯的廉者。孔門高足路為不丟「士」的面子,不惜「結纓而死」;西楚霸王項羽驕橫一世,因「無顏見江東父老」為了面子要揮劍自殺;為阿Q一句「我和你困覺」的戲語,貞烈的吳媽感到沒了面子要尋死覓活。一切都是面子問題,面子展現著人們的尊嚴與氣節。人一旦喪失面子,有時比喪失性命還可怕。你看,失身的少女,落榜的少年,被俘的將士,往往會因此而「自尋短見」,其道理也就如此。
人是要講點骨氣,要點面子的。但真正的面子要靠相應的裏子來支撐,有了錢講究點排場和麵子,是無可厚非的,但如果沒有相應的實力而死撐硬頂得來的面子,至多不過是充「大頭」,車「大炮」之類的虛假「體面」,結果只能害人害已。因而,為了講面子而去幹蠢事、幹壞事卻是不應該也不值得。有些人,只求結果不擇手段,為爭得面子,丟了臉全不在乎。阿Q就是一個,挨了人打不要緊,背後卻要說上一句「兒子打老子」安慰自己,臉雖丟了,面子卻有了,有了面子走起路來也似乎氣壯三分。難怪總有一些人寧可丟掉了爹媽給的臉,去爭到一個可以換官、換錢、換名、換利的「體面」。這種一本萬利的買賣,想來倒也不錯,實惠。
不過,話說回來,面子要講,但不能像唱京戲一樣戴著臉譜,讓花面具蓋住了自己的臉。唱戲可以,做人恐怕不行。死要面子不要臉,只能成為阿Q,阿Q的結果,大家都清楚。給阿Q留點面子,這兒且不多言。不想成為阿Q的,為人處事還是要常常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別為了所謂的面子而扭曲了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