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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隴西》出圈,歷史劇難點未破
來源:晶報    2022-05-25 11:19
一個普通人如何在時代中自處,又如何面對信仰缺失的挑戰,所謂歷史劇,回答的終究是這個問題。

【識港網訊】《風起隴西》也為歷史劇改編提供了一個思路,那就是在歷史的縫隙中,創作者如何大膽想象小人物的生活,從小人物的命運見時代起伏。《潛伏》中的余則成與翠平、《風起隴西》的荀詡和陳恭,他們都是杜撰的人物,但他們濃縮了某種典範精神,從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到為信仰犧牲自我,再到“在乎具體的人”。

宗城

青年作家

《風起隴西》是值得被深入討論的一部國產劇,在歷史劇乏善可陳的這一年,這部“諜戰歷史劇”在歷史縫隙中做文章,從三國的冷飯中炒出了新意,它到底做對了什麽,又有哪些問題值得繼續思考,我們不妨一說。

底色:在歷史空白處玄思

路陽是一位講究、克制的導演。《繡春刀》系列是他的代表作,而《風起隴西》的底色與前者一脈相承——冷酷、肅殺,又流露出對充滿信念之人的惻隱之心。在歷史的空白處玄思,路陽註重武術技法的實用性、鏡頭語言的工整,他喜歡先做減法,再擴充細節的層次,這些特點都是《風起隴西》具有電影感的原因。

在情節上,這部劇設計了三重翻轉——大小燭龍、陳恭的間諜身份與最終結局的翻轉。短短24集,內容緊湊。這在國內影視劇裏已是難得;在美術上,該劇采用極簡主義美學風格,搭配中國山水墨色,清幽、冷峻、古意黯然,從角色到建築都遵循著對稱之美;在主演上,陳坤依然是國內演古裝戲最好的幾個中生代男演員之一,白宇延續了《沈默的真相》江陽一角的質感,其他角色也表演得當,尤其是聶遠的表演令人稱贊。

它的內核無非是一句話:“誰人手中子,扮做弈棋人。”這部劇要諷刺的恰恰是具有“上位者心態”的人,你以為你是上位者,其實你只是棋子,你以為自己是弈棋人,原來不過是手中子。劇中真正把人當人看的只有三個人——荀詡、陳恭、諸葛亮。

荀詡真正在乎每一條無辜的人命,他就像《沈默的真相》裏的江陽,他的眼裏不只有大局,還有具體的人,但因為這樣,他被開了上帝視角的觀眾嘲笑,批評他愚蠢、幼稚、沒有大局觀意識,戲劇內和戲劇外在此成了精彩的互文,“棋子們”把自己代入為上位者於是狠狠地嘲笑下位者,卻不明白他們嘲笑的卻是現實中唯一在乎他們的人,那些在乎具體人命勝過大局觀的一個個鍥而不舍追求真相的江陽。

陳恭比荀詡有智慧,如果他願意,他可以繼續做一個優秀的間諜,深入到曹魏高層竊取情報。但他在經歷蜀漢黨爭內鬥和至親之人的死亡後看破了一切,政治權力皆是過眼雲煙,他最後寧願一死而不再做那奔忙的棋子,因為相比起蜀漢他有更在乎的人,奔忙於曹魏與蜀漢他明白兩家原來沒有根本區別,諸葛丞相也只能延緩蜀漢的消亡而不能扭轉大局。他放下了執念,認清了棋局的虛妄,於是他走得坦然。

諸葛亮是劇中政治理想主義的象征,也是劇版和原著最大的區別。原著的諸葛亮腹黑而操盤大局,是一個為了大局而不惜使用詭道的人。劇版沒有選擇黑化諸葛亮,而是通過他在一攤濁水中投射了一縷理想主義的微光,當他寬恕了政敵,調停了蜀漢內部的政爭,並且暗示自己心知蜀漢大勢已去,但依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要在自己有生之年存續蜀漢時,他的眼裏是有信仰的,他看到了具體的人。

路陽其實把原著升了一格,而這個升格是需要看到結局細細品鑒的,這個劇某種程度上接觸到了歷史之於人的一些本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但依然有可愛的人在出生入死,不為帝王將相,而為具體所愛。哪怕明知前程皆為虛妄,我也要手握“繡春刀”只為在乎的人。

內核: 在正史緘默處做文章

馬伯庸原著的內核,其實就是對擁有信念之人的尊敬、對歷史上的小人物的尊敬。從《風起隴西》的陳恭、荀詡,到《長安十二時辰》的張小敬,馬伯庸擅於在正史的緘默處做文章,以小人物為主角,暗合歷史上的重大事件。

在這些改編劇中,諜戰/懸疑加歷史是一個常見路數,比如《風起洛陽》《風起隴西》《長安十二時辰》,馬伯庸的新作《兩京十五日》《長安的荔枝》也有懸疑色彩,兼具RPG遊戲的通關節奏感。用類型劇的特色融合主旋律,使得歷史劇不再呆板、老氣,是馬伯庸提供的啟示,他的歷史小說深得年輕人喜歡,用時下流行的話說,這類小說兼具了專業性和“網感”,影視公司熱衷於改編它們,也在情理之中。

這其中,《長安十二時辰》是特別的一部。它的審美、氛圍感很迷人,如果不註水,它會是一部令人回味悠長的傑作。《風起隴西》則探索了歷史諜戰劇的模式,這個模式在蘇聯時期的代表作是《春天的十七個瞬間》,在中國是《潛伏》,但《潛伏》是發生在解放戰爭時期的故事,《風起隴西》的故事則放在三國。歷史劇的皮,諜戰劇的魂。馬伯庸的小說擅於借古喻今,註重考據、懸念、諷刺、腦洞,不過,他在故事收尾、思想內核與女性人物的塑造上往往力有不逮。有批評者說他的小說故弄玄虛、套路重復,其實如果看過馬伯庸寫的《寂靜之城》《蔔馬尾》,就能看出作者思想深刻、情感細膩的一面,奈何影視圈喜歡他同一個套路的小說:一類可以批量生產的歷史類型化作品。

局限:如何在古意和看懂間找到平衡

《風起隴西》是一部難得的改編勝於原著的作品,導演路陽及其美術團隊在服裝、武術、建築、構圖等環節中,皆表現出很好得審美,一招一式都有《繡春刀》系列的風範。當然,這部劇也有它明顯的缺陷,比如:太多現代詞匯的使用令人出戲。歷史劇不必全部文言文,古人有古人的白話,但如果歷史劇都是現代白話,甚至出現明顯的現代專用術語,歷史劇的古意氛圍就會被打破。

怎麽在古意和觀眾看懂間找到平衡,是歷史劇的難點,這方面《風起隴西》做的不錯,但還遠遠沒到純熟之感,對比《大明王朝1566》老版《三國演義》就可略知一二。

第二點不足是劇本深度。劇本決定了歷史劇的上限。《風起隴西》用美學保住了下限,但它總體來說只是一次利用正史記載縫隙鑿開的虛構遊戲。它像是一盤歷史諜戰類RPG,人物為劇情而服務,反轉而反轉不斷刺激觀眾的欲求,也在不斷消耗觀眾的耐心。導演牛刀小試,奈何劇情立意單薄,最終給人一種扯大旗捉小鬼之感,相比起同類型的《潛伏》,並沒有後者那種蕩氣回腸、扼腕嘆息之感,所以我說《風起隴西》是好戲,但它離“傑作”還差了一口氣。

不過,《風起隴西》也為歷史劇改編提供了一個思路,那就是在歷史的縫隙中,創作者如何大膽想象小人物的生活,從小人物的命運見時代起伏。《潛伏》中的余則成與翠平、《風起隴西》的荀詡和陳恭,他們都是杜撰的人物,但他們濃縮了某種典範精神,從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到為信仰犧牲自我,再到“在乎具體的人”。

我願意看到更多這樣的作品:一個普通人如何在時代中自處,又如何面對信仰缺失的挑戰,如何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處?我想,所謂歷史劇,回答的終究是這個問題。

延伸閱讀

《兩京十五日》

馬伯庸 著

博集天卷·湖南文藝出版社

2020年7月

故事源於《明史》裏關於朱瞻基的一段真實記載——“夏四月,以南京地屢震,命往居守。五月庚辰,仁宗不豫,璽書召還。六月辛醜,還至良鄉,受遺詔,入宮發喪。”史書中的寥寥幾字,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深意?匆匆數句記載,誰才是真正的書寫者?大明洪熙元年五月,一場橫跨兩京的驚天劇變,令太子朱瞻基踏上瘋狂的極速之旅。他必須在十五天內跑完兩千兩百余裏路,從南京趕至北京去拯救自己,拯救大明。這是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他別無選擇……

责任编辑:lw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