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瀾
「你的興趣那麼多,今天,我們就來談談這個話題,你最喜歡的是甚麼?」我問。
倪匡兄回答:「還是養魚吧。」
「有甚麼特別原因嗎?」
「如果硬要有一個理由,那也是從小的時候談起,學校附近有條河,河裏甚麼魚蝦都有,抓回來養。那時候在宿舍裏面,給校監發現了就沒收。沒收了我又去抓,又被沒收,魚缸也被拿走,最後我把魚養在一個茶杯裏,還是被沒收。從此,我發誓一有條件,一定先養魚。」
「來了香港,有了收入,開始了?」
「是的,家裏的魚缸一天比一天多,一個比一個大。各種魚都養過,但是養魚的毛病,是魚會死掉,死了不撈出來的話,過幾天就不見了,大概是給別的魚吃掉。最後一次養了一大缸吃人魚,放一隻青蛙進去,一下子整缸是血,吃得乾乾淨淨。其中一尾跳了出來,我用網網住牠,想放回缸裏,那知道牠隔着網也咬了我一口,血流不止,真是厲害。」倪匡兄說起,還心有餘悸。
「後來怎麼不養了?」
「一天,忽然氣溫下降,那麼多缸的魚,完全死光。剛好張徹拍《哪吒》,有一場水底的戲,要找一個大魚缸,因為那是寬銀幕綜合體拍攝,普通的不夠大。到處找,找不到,我聽後說家裏多的是,借了一個給他,結果那場海底攝影,就是隔着魚缸拍成的,哈哈哈哈。」
「怎麼從養魚轉到收集貝殼?」
「同樣是海裏的東西嘛,魚快死,貝殼不會。」
「收集了多少個?」
「三千多個吧?」
「最珍貴的是甚麼?」
「一種叫『龍宮翁戎螺』的,是世界上唯一的生物,擁有兩副消化和生殖系統,以為是絕種,後來在台灣發現,轟動了整個生物界。當年也要賣到港幣兩萬多塊一個。現在幾十萬吧?」
「你有多少個?」
「四五個吧?」
「後來呢?」
「貝殼收集得多,沒地方放,在隔壁租了一間屋子儲藏。電影界聽到我收貝殼,都替我去找,我說找到稀奇的,就免費寫一個劇本交換,結果收來的都是廢物,他們不懂嘛,還是要靠自己。有時是向其他團體購買,錢一寄出,一個郵包送來,打開一看,全是顏色鮮艷的不得了的品種,那種喜悅,是別人感受不到的。」
「那怎麼一下放棄的呢?」
「有一大堆貝殼,放在房裏,大概是曬乾時螺肉沒有弄乾淨,生了成千上萬隻的曱甴,向我湧過來,連恐怖電影都拍不出的畫面,我即刻生厭,不要了。」
「還要求人來拿呢?」這時倪太走過來,插了嘴。
「那麼至少要留下一兩個『龍宮寶貝』呀!」
「不要了就完全不要,不能藕斷絲連。」倪匡兄乘倪太走開,偷偷地說:「女朋友也是一樣的。」
「郵票呢?有沒有收過?」
「我是中國早期郵票的專家,」倪匡兄自豪地說:「郵票要是到郵票行去買,就太貴了,得去拍賣行收。」
「你自己去參加拍賣?」
「不不,」他搖頭擺首:「我太衝動了,和內行人一爭,那就糟糕了,只有派倪太去拍。」
這時倪太又走過來,我問:「你怎麼學會拍賣的?」
「我才不去學這些東西,倪匡叫我手舉起來,不放下就是,別人知道我不是專家,不會來和我爭。倪匡知道哪一張是最好,錯不了。」倪太解釋。
「最好的是哪一張?」
倪匡兄說:「是張叫『紅印花小字當壹圓』的,跑到倫敦去才拍賣到。那時候是兩萬多英鎊,到了手,仔細一看,中間有一個針孔,就退了回去,不要了,後來才發現全世界只有三十四張,包括那張有針孔的,每張都要賣到四十多萬英鎊,才知道走了寶。」
「後悔了?」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後悔些甚麼呢?」
「談談做木匠年代吧!」我說。
「最初想買一些木板來遮太陽,不讓金魚缸太熱,後來收貝殼,就做起櫃子來。訂了幾十塊木板,放在家裏,薰得眼淚都掉下來。」
「怎麼會?」
「木板塗有防腐劑嘛,怕蟲咬。」
「倪震說過,你做了櫃子,把他推進裏面,問他有沒有光線漏入,他當年多少歲?」
「五、六歲吧!」倪匡兄說:「那衰仔聰明,當然說很黑,甚麼都看不到了,哈哈哈哈。」
倪匡兄就要回三藩市,有關他的其他樂事,要另找機會,才能記在這個公式檔案裏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