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如果讓現在的你,從過往的人生中挑選幾件印象深刻的事在你的葬禮上講述,好使人認識你、懂得你,你會選哪些事?
這個問題,是不是比你想象的更加難以回答?
有些事說出來,可能會傷害到事主的親人、朋友,有些事可能「不夠體面」,有些事太小了,代表性不足,還有些事……很遺憾,連事主也記不清了。
親歷者自述一生,都如此艱難,讓一個完全不了解事主的陌生人來講述,想必會面臨更多的阻礙。由青年導演劉伽茵執導的電影《不虛此行》將於1月18日來到香港院線,這部電影,即是以一位悼詞撰寫員為主角:為了讓寫下的悼詞更符合逝者生平,同時還要滿足逝者及其親人的心願,聞善(胡歌飾)在陌生人的故事中奮力奔波,而他自己的故事,也在無意中得到完整。
在悼詞中寫一篇「人物小傳」
一個清癯的青年,手中總捧著筆記本,他說話的語氣好像溫和得太過頭了,行事作風又太「認死理」了,身處電影中龐然、粗糲的北京,他像一個從書頁中剪下來的人。
這就是聞善,面相亦很善良。他是一個失意的編劇,認為自己「不會寫故事」,為此,他需要不斷觀察真實的人。電影說,想看人,沒有哪個地方比殯儀館更好。
人生如戲是一句老話,在歷代的藝文作品中,它又衍生出無數的版本。它不僅意味著生活往往比戲劇更富戲劇性,也意味著,很多時候我們也在期待自己如何被人觀看、講述。
倘如人生是場電影,那麼悼詞相當於「人物小傳」。失意的編劇聞善幹起寫悼詞的工作,也算是「老本行」,他不斷地與逝者的親友交流以「取材」,在白板上羅列出逝者的生平大事,書寫一個逝者,本質上與構建一個角色異曲同工——這兩件事都需要作者為筆下的人物賦予生命。
在《不虛此行》中,悼詞與劇本的聯繫無處不在,且呈現得十分巧妙。如聞善的編劇前輩要寫一齣「大女主戲」的劇本,他不得不考慮資方、觀眾的需求,而寫悼詞的聞善,也不得不周旋於逝者親屬的記憶與願望中,甚至有逝者的戀人不遠千里找到他,指出他筆下的逝者「不符合實際」。
從觀察者到親曆者
在觀看電影時,筆者很長時間有種古怪的感覺:能夠理解主創想要表達什麼,可還是覺得哪怕故事已然涉及生死這般沉重的議題,也依舊不夠打動人,像是觀眾與劇情中存在著隔閡。
但是,當筆者回想聞善這個角色,以及由他的身份串聯起的劇情線,又覺得這樣的隔閡,或許正是電影主題的一部分。
電影中的聞善是個乍看上去性格木訥的人,他的朋友說他凡事都比別人少一點,如果微笑,就是非常開心,如果表情茫然,那就是心情不錯。他沒有較大感情波動,總是隱瞞自己的近況,也常常不知如何應對他人的情緒(或許這也是他寫作天賦「不夠」的原因),他與這個世界之間,本就有一段柔和的距離,這讓他顯得像個機器人,也讓他有時間去充分認清自己與他人的感受。
而事實上,聞善也的確與他要寫下的逝者之間存在隔閡。首先,他之于逝者幾乎完全是陌生人,他不了解逝者的生平,也不知該站在何種感情立場上書寫逝者。而且,逝者家屬給他的「素材」版本各異,且蘊含著他們不同的訴求,他要考慮這些人的需要,也要考慮「葬禮應需體面」,在種種敘事的角力中,真實赤裸的逝者躺在棺材裡,而難以存在於他的筆下。
故而,當我們透過聞善的視角去看電影中的人生百態,自然會覺得有所隔閡。但是,當電影切換到聞善的故事,開始描述他在寫悼詞的經歷中如何重新認識了自己,聞善從觀察者成了親曆者,此刻銀幕前的觀眾,也將會體會到難得的感動。
而逝者人生的觀察者,也並非聞善一個人。逝者的親人、朋友都是觀察者,但即使他們與逝者親密接觸,也只能了解一部分的人生,何況愈是親近,愈是容易忽略身邊人的心靈需求。更何況,每個人向親朋好友隱瞞的,或許比他們向陌生人隱瞞的更多,當聞善以陌生人、記錄者的身份介入到他們的關係中,在暴露這些隔閡的同時,也刺破了人心的壁障。
在觀看電影的過程中,筆者也不斷地回想起自己的親人、好友。有些故事,我們應當在人生有限的篇幅中,聽他們親口講述。
去年,《不虛此行》已於內地上映。它的題材冷僻,劇情性不強,節奏也較為溫吞,亦有很多觀眾不適應其中多少有些文縐縐的對白,故而它即使由胡歌、吳磊兩位人氣演員出演,齊溪、黃磊等實力演員加盟,依然熱度不高。然而,作為一部認真講故事、認真刻畫人性的電影,它已為觀眾帶來了許多微妙的深思之處,就像一篇潔淨的短篇小說,值得你我走進影院,細細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