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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劇《白孃孃》拾遺
來源:橙新闻    2024-05-10 10:26

【識港網訊】1972年3月,潘迪華自資製作香港首部華語音樂劇《白孃孃》,並在尖沙咀樂宮戲院演出了六十場,這不但是香港藝術文化其中一段歷史,亦是潘迪華畢生最大的投資及創舉。該劇以百老匯音樂劇模式改編膾炙人口的中國民間傳說《白蛇傳》,其實是中西合璧,亦是將中國傳統音樂、舞蹈、服裝和舞台設計結合西方現代觀念的大膽嘗試。2024年3月,經過半世紀,《白孃孃》來到香港藝術中心古天樂電影院,讓歌迷、影迷再次感受其前瞻性。

――《白孃孃:一朵遲桂花》放映介紹(一)

潘迪華不僅是香港樂壇一個不老的傳奇,更是本地最早的跨界文化拓荒者之一。她早期的歌唱事業和後期的電影演出,大家都耳熟能詳,但其畢生最大的投資及創舉──1972年製作香港首部華語音樂劇《白孃孃》──卻因無任何舞台紀錄片段傳世而被淡忘。該劇以百老匯音樂劇模式改編膾炙人口的中國民間傳說《白蛇傳》,其實是中西合璧、將中國傳統音樂、舞蹈、服裝和舞台設計結合西方現代觀念的大膽嘗試,卻因走得太前而不獲市場接受。今年四月,當年拍下的局部表演錄像片段奇蹟出土,經修復後成為這部紀錄片的壓軸部分,為《白孃孃》傳奇劃上圓滿句號。

――《白孃孃:一朵遲桂花》放映介紹(二)

 

伯爵茶跡-法海和尚與茅山道士-音樂劇-白孃孃-拾遺

 《白孃孃:一朵遲桂花》不久前曾在中文大學「博群影院」上映

 

1972年3月,潘迪華推出香港首部華語音樂劇《白孃孃》。考現存文獻,白素貞這個角色最早出現於《唐高僧傳.唐揚州華林寺靈坦傳》:

(靈坦)又止潤州江中金山。今澤心也。其山北面有一龍穴。常吐毒氣如雲。有近者多病或斃。坦居之毒雲滅跡。又於江陰定山結庵。俄聞有讚歎之聲。視之則白龜二。坦為受歸戒。又見二大白蛇身長數丈。亦為受戒懺悔。

這位靈坦法師俗姓武,乃是武則天的侄孫,早年曾擔任太子通事舍人,後出家成為高僧。《唐高僧傳》僅言靈坦曾在金山停留,在制服兩隻白龜後,又令兩條白蛇主動皈依(兩白蛇後來大概分化為白蛇與青蛇)。

至於法海和尚,歷史上也真有其人,乃是晚唐高僧、名相裴休之子,俗名裴文德,時代比靈坦晚了八十餘年。裴文德少年好學,於唐文宗開成元年(836)高中狀元,拜翰林學士。唐宣宗大中三年(849),有一皇子身染惡疾而無法醫治,於是宰相裴休讓文德代皇子出家,賜號法海,人稱裴頭陀。法海禪師為鎮江金山寺開山之祖。《金山志》記載:

蟒洞,右峰之側,幽峻奇險,入深四五丈許。昔出白蟒噬人,適裴頭陀驅伏。

靈坦和法海制服白蛇的傳說,共同構成了白素貞故事的雛形。

較完整的白蛇故事最早出現於明末《警世通言》卷二十八〈白孃子永鎮雷峰塔〉。周建渝教授曾撰文指出這個故事是「化妝成美女的蟒蛇利用凡人耽於色欲的弱點,進行嘲弄性的禍害,最終由於法師的干預,蟒蛇遭到懲罰,凡人也汲取教訓,斬斷色欲,由此彰顯了本故事的主題:色誘」。參考王維〈過香積寺〉詩云:「安禪制毒龍。」佛教中所謂毒龍,乃是物慾、俗念的隱喻。靈坦、法海制服白蛇,正可成為王維詩句的註腳。

無獨有偶,德國神學家龔克爾(Hermann Gunkel, 1862-1932)曾提出名為「混沌之戰」(Chaoskampf)的概念。這是一種普世性的神話母題,描繪文化英雄與代表混亂的海陸怪物的戰爭。海陸怪物通常是龍蛇之形(當即現代「幽浮學家」豔稱的蜥蜴人〔reptilians〕),象徵着源於大自然的、不以人類意志為轉移的、強大而原始的力量。無論是巴比倫史詩《埃努瑪.埃利什》(Enuma Elish)中的提阿瑪特(Tiamat),《舊約.創世紀》伊甸園中的蛇,還是貝奧武夫(Beowulf)或聖佐治所屠之龍,皆屬此類。

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禽獸只能臣服於自身的食色之慾,而人類卻能抑制物慾而作更高層次的追求。〈白孃子永鎮雷峰塔〉中的白孃子,正是情慾的化身;這裡白孃子的妖性遠甚於人性,隱喻着原始情慾那可怖的破壞性。

但到了清代,白孃子已從令人生畏的女妖演化成勇敢追求幸福的正面人物,甚至比凡人更正直、更具人情味。而蛇的原形,似乎也被賦予正面意義,轉而象徵女性對愛情的執着心念。這也說明人們對情慾的認識,從順從、到壓制、再到以平常心去看待,既理解情慾與愛情、親情之間不可剝離的關係,又能將三者相判別,並認識到白素貞對幸福的追求並非出於純粹的原始情慾,而是合乎人性的。

再觀清代以來的白蛇戲曲小說中,企圖制服白素貞者除了法海,還有一位茅山道士。法海雖然被世人斥為糊塗、不近人情,卻能成功制服白蛇。究其原因,在於他畢竟是求道之人,自律甚嚴,清心寡慾,法力故而高強。而茅山道士荒誕可笑,徒勞無功,則顯然諷刺了那些滿口仁義道德、滿腹男盜女娼的偽善者。而音樂劇繼承了這種觀念。〈茅山道士〉一曲中,王琛的唱腔油滑諧謔,甚至有意加上破音;而〈法海和尚〉一曲則以喬宏的男低音演繹,雄健冷峻。〈茅山道士〉歌詞云:「只要是善男信女多孝敬,就是那鬼神也聽我令。」神棍之態溢於言表。而〈法海和尚〉歌詞云:「世人笑我傻又呆,我笑世人想不開。」卻是苦口勸世之意。音樂劇創作者對白蛇故事的準確把握,由此正可見其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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