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武俠小說裡，家破人亡就是家常便飯，不過謝遜算是特別可憐，恭恭敬敬地設宴款待師父，卻被他殺掉一家十三口，獅王從此變成兇獸。電視編劇大概覺得這個《倚天屠龍記》的配角夠搶戲，乾脆把他的故事改編成《金毛獅王》，原來的主角也一腳踢開。

金庸筆下的人物中，謝遜的武功不算頂尖，他的獅子吼卻是最霸道的胖虎系武功。洪七公、楊過的嘯聲再猛，把人壓倒就算了；謝遜呢，縱聲一嘯，便把王盤山上的群雄震得「神經錯亂，成了瘋子，再也想不起、說不出以往之事」。這麼方便的地圖砲，他居然只用過一次，有讓賽之嫌。

我以前只覺得獅子吼太犯規了，重讀時卻嫌破解太易。在謝遜的提醒下，張翠山和殷素素只是「撕下衣襟，塞入耳中，再以雙手按耳」，就避過一劫了。隔音如此簡單，看來現代發明的降噪耳筒都是廢物，獅子吼還不及隨便一個孩童的尖叫。《倚天屠龍記》曾多次被改編成電視劇，不少編劇顯然都嫌撕布捂耳太兒戲了，便改讓謝遜點穴，令二人暫時失聰。矛和盾都由謝遜獨家供應，獅子吼的威名總算保住了。

小說描寫謝遜高嘯時，代入了殷素素和張翠山的視角（和聽覺），所以誰也不知道那嘯聲是否磁性，有沒有海豚音。不同版本的改編劇集怎麼發揮？沒有一套保留小說的靜音，然而聲音變化的花樣不多。為了增強豪邁之氣，謝遜的嘯聲或如獸吼，或變大笑，有時候還混入一點迴音，旁人的慘叫則算是伴奏。在廚房裡洗碗的聽眾，恐怕既沒有被震瘋（不然碗就洗不完了！），也聽不出獅子吼有多厲害。

嘯聲的威力，畢竟要靠畫面助攻。多套劇集都給獅子吼添上弧紋，最沒有想像力的更乾脆把氣流畫成獅形，幸好輪到鹿杖客出招時沒有飆出小鹿斑比。在1986年的版本裡，曾江飾演的謝遜一吼，鏡頭就不時聚焦嘴巴，令人跳入牙醫的視角：謝先生的牙齒有點黃，宜勤加刷牙，以免嘴巴漏風，獅子吼一併破功。

小說也借助畫面來刻劃獅子吼的威力，比如傷者的臉︰「額頭上黃豆般的汗珠滾滾而下，顏面手足上的肌肉都是不住抽動」。劇集未必跟足描寫，但起碼沒有錯過傷者痛苦的表情，1978年版更有傷者把酒澆在頭上癡笑，預示日後的瘋狂。也許小小的人臉不夠看，有些劇集便加插災難片，比如1986年版不斷爆炸，而2019年版的電腦特技比較成熟了，就讓沙石、屋瓦都隨傷者捲到半空，嘯聲一止，才重重摔下。

風災的場面好像太浮誇，但也有點像小說對傷者的形容：「急躍而起，飛高丈許，直挺挺的摔將下來」。這個畫面似太彆扭，從未有劇集依樣葫蘆，這次把躍起改成捲起，傷者終於放膽做一次空中飛人了。日後有沒有更大膽的導演，試試用小說的靜音模式拍出獅子吼的恐怖？

蒙克名畫《吶喊》中那扭曲的嘴巴，從來沒有配音。

陳子謙，喜歡放空，學習用聲音素描自己的城巿。著有詩集《豐饒的陰影》、散文集《怪物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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