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貓妖與少年的組合，在具有妖怪元素的日本流行文化作品中已屢見不鮮。近日在香港上映的動畫電影《佛系貓物語》也以貓妖與少年為主角，其中的貓妖完全不同於動畫中常見的美型妖精或臉蛋圓潤的吉祥物，牠的名字「小杏」乍一看清麗可愛，牠本人（本貓）卻魁梧、愛財、沉迷打機，做飯時不在乎食材是否乾淨，還會放很臭的屁。

幼年的小杏還是一隻可以被捧在手心的小貓，牠被鄉村寺廟和尚收養之後漸漸長大，壽命竟然遠遠長過其他貓咪。在電影中，小杏已經是一位完成態的「大叔貓」了，一出場就會說人話，會踩電單車給人按摩，還因為超速被帶上警車。牠與現實社會的互動如此自然，反而增強了這部作品的奇幻感——這個世界裡，已經沒有人會覺得貓妖踩電單車上班奇怪。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小杏與寺廟和尚的孫女——花梨相見了。花梨的母親已然逝世，欠下高利貸的父親被人追債，他不得已帶著花梨來鄉下借錢，自己獨自返回東京。出場時的花梨雖然一臉厭煩，卻顯得無比懂事，她擔心父親無錢生活，還從自己的小荷包裡掏出零用錢給他。

然而被留在鄉下的花梨，卻在孤獨與焦慮中展現出尖銳的敵意。她不願對鄉村的人類或妖怪居民敞開心扉，只想博取他們的同情，換成金錢去東京找父親。她還會利用對自己有好感的男生，讓他調皮搗蛋，「報復」小杏。

做出這些行為的花梨，像個頑固又刻薄的「壞」孩子。然而與此同時，觀眾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芒刺是怎樣從她的傷口中長出。電影對她的細膩刻劃，尊重了孩子對世界的敵意與敏感，並試圖在傷口與芒刺凝固成頑疾之前觸碰、療癒它們。我們能理解花梨的孤寂，也會為她不斷與不夠如意的現實戰鬥的模樣而感動。她為了找到父親隻身穿過鄉野、倒在泥濘中給自己打氣之時，真有種宮澤賢治筆下「不輸給雨，不輸給風」的堅強。

作為一部展現了許多人生困境的奇幻作品，《佛系貓物語》的風格幽默、溫柔卻也現實，這也是執導過《深夜食堂》的山下敦弘擅長的風格。另一位導演久野遙子曾擔任動畫版《花與愛麗絲殺人事件》的轉描動畫導演，所謂轉描，是一種將真人動態改寫成動畫分鏡的技法。它看似偷懶，事實上，由於真人的動勢和動畫人物的大不相同，在改寫之後，畫面反而會顯得有些怪異。《佛系貓物語》也採用了轉描技法，所以在觀影時，觀眾或許能注意到人物的動感有些微妙的不穩定，這種不穩定也對影片介於現實與奇幻之間的特點有所貢獻。

而在《佛系貓物語》談論死亡的情節中，電影輕盈與鄭重並重的特性體現得尤其明顯。為見逝去的母親一面， 花梨和小杏在貧窮神的帶領下前往陰間，電影中的陰間像一個集住宿、辦公、餐飲於一身的大型商業綜合體，鬼差對頂頭上司閻魔王極盡阿諛，也會在工作之餘聊天、打機。躲過鬼差的巡邏後，花梨找到母親，在兩人三言兩語的對話中，死亡的本質被勾勒出來：喪失記憶與對時間的感知。

經歷過母親之死的花梨是早熟的，然而她並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成熟，她的精明才會如此不討喜。在拉著母親的魂魄在現世狂奔時，她第一次展現出純然的天真快樂，但在這樣的快樂中她也付出了代價，譬如目睹小杏和其他妖怪朋友為幫助她而慘遭痛打，譬如母親在她的任性下「復生」，實為違背規定，回到地獄後要面對更嚴酷的懲罰。

成長注定是如此疼痛麼？領悟何為代價之後才能學會承擔。告別了母親，花梨懂得放下，懂得如何真誠地善待他人，懂得決定自己的生活。在這個嚴酷的過程中，小杏一直在她身邊提醒她、陪伴她，牠為她提供的並非逃避現實的出口，而是「你不孤單」的信號。

在觀影過程中，筆者一直期待傷痕累累的花梨何時能撲進小杏毛茸茸的懷裡大哭一場，這一幕在電影最後終於出現，氛圍卻明亮溫暖，就像命運給成長的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