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還不到晚上十一點,突然想起,從沒有試過夜晚獨自逛京城,此時不出去走走,更待何時?於是馬上穿上羽絨大衣,走到金寶街,這條白天熙熙攘攘的大街,此刻車少人稀,街邊的商店大多已關門。正月未過,寒氣襲人,我把羽絨衣拉鏈拉上,享受深夜漫無目的獨自在皇城根散步的樂趣。不知不覺,走到一處胡同口,名字叫「東堂子胡同」。拐彎走進去,大約不到一百米處有一個門樓,裏面是一棟舊式小洋樓,感覺主人有些來頭,走近才發現門旁牆上一塊石牌寫着「伍連德故居」,我突然想起來,前幾天在哈爾濱參觀博物館,其中有介紹一九一○年當地爆發鼠疫全城告急,伍連德醫生臨危受命到當地領導抗疫,發明「伍氏口罩」,經過那次慘烈的抗疫之後,伍連德被譽為「鼠疫鬥士」。想不到幾天之後,無意之中我竟然來到伍連德在北京的故居,這實在是太巧合了。夜深人靜,樓上沒有燈光,我只在門外停留片刻,腦補一下這位劍橋醫學博士、曾任清廷特派全權總醫官、袁世凱的大總統侍從醫官、民國時期全國海港檢疫處首任處長當年在此出入的風采。
這時候,我發現不遠有兩名戴紅袖箍的大爺在留意我。深更半夜,天寒地凍,一個人在胡同裏東張西望,難免令人覺得行跡可疑,為免引起誤會,我主動走過去向兩位大爺問路:我要回金寶街香港馬會會所怎麼走?其中一位大爺指向前面說「一直走」。我於是一直走,快要走到胡同西出口,發現右手邊一座紅門紅瓦灰牆的平房,門牌號「東堂子胡同75號」,門口立一塊石碑「蔡元培舊居」,牆上另一塊牌子寫的是「蔡元培故居」,都是白底黑字,非常顯眼,前者是二○一二年六月立,後者是一九八六年六月立。這位「五四」時期的北大校長,陳獨秀、李大釗和胡適任教的北大校長,就是在這裏度過風雲歲月。
走出東堂子胡同,有一種走出時光隧道,回首已是百年身的感覺。回到酒店上網一查,才知道一條東堂子胡同,竟是半部中國近現代史。北京大學新聞網介紹:從蔡元培故居到伍連德故居,一西一東兩座老宅院恰恰是兩位為中國的民主與科學而奮鬥、功勳卓著的先賢的故居,是「德先生」和「賽先生」的象徵,是中華民族的珍貴歷史見證。網上還介紹:「這條胡同就是一條歷史文化長廊:清朝末期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簡稱總理衙門,坐落於東堂子胡同原49號,原為清大學士賽尚阿的宅邸,一八六一年改為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即清朝外務部。總理衙門的東半部為中國最早的外語教學機構京師同文館(今北京大學外語學院前身),西半部為各部院大臣與各國使節進行外交活動的場所。這條胡同還曾排列着蔡元培、沈從文、吳階平、林巧稚、丁西林等等對中國近現代歷史文化科技發展有着舉足輕重影響的名人故居……」
伍連德不僅是傳奇人物,更是首位獲得諾貝爾獎提名的華人,梁啟超稱譽:「科學輸入垂五十年,國中能以學者資格與世界相見者,伍星聯博士一人而已!」日軍侵華後,伍連德在全國各地創建的衞生機構多遭破壞和廢棄,他在上海的府邸也毀於炮火,被迫舉家遷回出生地馬來亞。從一九○七年至一九三七年,伍連德回國服務三十年,救人無數,立下豐功偉績。一九六○年,祖籍廣東台山的伍連德在臨終前留下一個遺願:把北京的舊居,東堂子胡同55號(今為東堂子胡同4-6號)捐贈給他參與創建的中華醫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