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
文:李子玉
(編按:1995年9月8日,張愛玲在洛杉磯寓所逝世。27年過去了,屬於她的傳奇仍然熠熠生輝。除了張愛玲的文學才華,她的時尚觀如今也依然被無數人奉為經典,李子玉在《霓裳・張愛玲》的序言中說:「她創造的衣裳傳奇世界,足可譜成一首霓裳羽衣曲,叫人回味無窮。」下文為李子玉為本書原版所作之序言。)
香港三聯書店的編輯要我為他們即將出版的一部新書《霓裳・張愛玲》寫一篇序文。
初時,我有點感到為難,自己並非什麼服裝專家,只是尋常的一個酷愛穿漂亮衣裳的女人,怎麼有資格寫?其實,哪個女人不愛美?編輯又說:「最近你已經出了一部專寫穿衣服的書《雲想衣裳》,難道還不可以為我們寫一篇序嗎?」恭敬不如從命,只好答應了。
說實在的,我原來就是個「張迷」,如今有機會一睹張愛玲的「私人衣櫥」,實在有點兒興奮。沒想到這部書的作者,竟然是位男子漢。由他細膩的觀察力和感性的筆觸,把張愛玲本人和她小說人物中的衣裝,鉅細無遺地娓娓道來,讓人看得目瞪口呆,恨不得跟着跳到張愛玲的霓裳世界裏,永遠不要出來。
張愛玲說過:在政治混亂期間,人們沒有能力改良他們的生活情形,他們只能夠創造他們貼身的環境——「貼身」的環境者,那就是衣服。衣服成了她住在裏面的一間屋子,在屋子裏可以為所欲為,不理外面世界閒雜人等的奇異目光。她可以獨立異行,「衣」不驚人誓不休。讀她的小說,揣摩她的為人,應該是個頗傳統保守的女人,為什麼表現在衣着方面,卻是一副如此放浪形骸、遺世而獨立的鐵錚錚奇女子的形象呢?
人謂有諸內形之於外;張愛玲外表冷酷,內裏熱情,尤其對於心愛繫之的人與物,更是依戀萬分。她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再沒有心肝的女人,對穿過的衣裳,也有一份發自內心的衣戀。
引述本書作者陶方宣的話說:「依」字應該將人字旁去掉,改成衣,依戀在張愛玲眼中就是衣戀。她可以為一件以前新做的蔥綠織錦而可惜——一次也沒穿上身,就無法穿得下了,因為自己長得太快了。多年之後,想到那件衣服,仍然感到傷心,引為終生憾事。衣服之於張愛玲,是知己良伴,豈可輕易相忘呢?
由張愛玲的穿衣哲學,禁不住想到我自己,何嘗不也是跟衣裳結下一樑子的恩怨情仇呢?我也曾說過以下的一段話:我對於衣服的依戀卻是相對的無情,在我十年悾惚憂鬱的歲月裏,愁悒的情緒令自己無法掌握住生存下去的意志,總害怕有一天拒絕不了死神的召喚,
突然撒手而去,留下一衣櫥的「孤兒」,為家人帶來麻煩,所以每次病發,都先行把它們「處決」了。然而,我對衣服無情的說法又不盡然,病好了,又滿懷興致地去採購衣服,沒多久衣櫥又住滿了「新住客」,款式和顏色跟先前丟掉的沒有多大的分別,證明我還是個頗重舊情的人。
畢竟我並非張愛玲,可以像她那般敢作敢為,她懂得自己設計衣服,把復古的清裝穿在身上,仍然可以表現出一派得意洋洋的神態,在大街窄巷中穿梭往來,不懼怕旁人的奇異眼光。相對來說,我是保守的。我只穿適合自己身份、年齡、看來漂亮,穿上身舒適,不一定很華麗,卻要配合自己氣質風度的衣服,因為我最怕受人注目,寧願低調一點,讓別人和自己慢慢體味我的衣服特質就好了。
我是個「張迷」,和她一樣,我也喜歡一切深艷明麗的色彩,如紫紅、青黑、桃紅、嫩綠、寶藍、深紅、赭黃、孔雀藍、青蓮、藍紫等,在我不同的人生階段裏,隨着心境的轉換,把這色彩繽紛的衣裳,交替地愛着、穿着,以此過着平常的日子。
誰說不是霓裳羽衣曲?更是雲想衣裳花想容。讀着這部《霓裳・張愛玲》,就想到她的一襲襲霓裳,她翩翩的青春身影、容貌可堪與花媲美!她創造的衣裳傳奇世界,足可譜成一首霓裳羽衣曲,叫人回味無窮。
李子玉旅次台北
二〇〇九年五月二十五日
《霓裳・張愛玲》(增訂版)
作者:陶方宣
插圖:陸梅
出版社:香港三聯
出版日期:2022年2月
上文轉載自香港三聯微信公眾號,獲香港三聯授權使用。
圖:《霓裳・張愛玲》、Wikimedia Comm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