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深圳見到了前來參加活動的著名電影演員秦怡、王丹鳳和張瑞芳。小時候看過許多她們演出的電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們三人都曾是國色天香的絕代佳人。今天,見到她們,雖沒有了當年的嬌俏嫵媚,但言談舉止依然保持著雍容優雅的風度和氣質,時光已讓她們變成了年逾古稀的老太太。真難想像當年銀幕上一個個楚楚動人的青春麗人就是眼前這些慈祥的老人,在景仰的同時,不由讓人感歎青春年華的短暫和歲月不饒人的無奈。
流淌的時光打造出一個個動人的故事,無情的歲月又讓一個個美麗的夢幻如五彩繽紛的肥皂泡一樣,在現實中破碎幻滅。
最近,有位在新聞界中堪稱翹楚的大姐,講述了自己令人傷感的故事。三十多年前,她作為知青下鄉海南,同連隊有一位男青年長得魁梧英俊,能寫會畫、能說善唱、多才多藝,成為許多女知青暗戀的對像。她與他同在宣傳隊,關係密切,一直視他為自己夢中的‘白馬王子’。後來,因為他是幹部子弟先招工進城並隨父調走內地。再後來,失魂落魄的她發憤苦讀考上大學並成為“文革”後第一批新聞學博士。三十年杳無音訊,近日終於打聽到他在西北某市,她利用出差之機專程繞道去看他。一見面,沒有“情人幽會”那種歡愉與激動,竟是充滿失落的惆悵,也許是生活經歷不同,原來無話不談的他,變得少言寡語甚至有點木訥,更糟糕的是年輕時風流倜儻的他,讓生活的滄桑沖刷得頭髮花白,肩背微寒,臉上的皺紋像刀刻出來似的橫七豎八,一眼看去,與隨街可見的世俗老頭並無二樣。女博士的心在淌血:這就是我當年狂熱追求,30年夢裏纏繞、苦苦思念的人?珍藏了30年的玫瑰之夢一瞬間被撕裂得支離破碎,她傷心而倉皇地離開了那座小城。
其實,這種追尋舊夢的故事並不鮮見。曾聽不少人參加完同學、戰友聚會後慨歎,當初心儀的那位清純可愛,生蹦活跳的小姑娘,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身寬體胖,肉鬆皮皺的半老徐娘,連話也懶得說上幾句,心裏暗呼後悔,真不該來見這一面,破壞了心裏多年美好形象。有位學長告訴我,他們畢業30年,多年來同學聚會,班裏有兩位當年被譽為‘班花’的女同學一直婉拒參加。她們說,自己變得對不起觀眾,怕影響同學們的情緒,更不想破壞在同學們心目中的美好印象。她倆是明智的,世上沒有永恆的美麗,但可以有美麗的永恆,這永恆存留在人的記憶之中。曾被千萬人奉為偶像的美國影星瑪莉蓮夢露和英國王妃戴安娜,雖死得慘烈,卻死得美麗,畢竟她們能留給世人的是永遠沒有衰老的美麗形象。當你看到伊利沙白泰萊晚年那老態龍鍾,雞皮鶴發的照片時,你幾乎忘記了她年輕時曾經有過的清秀嬌麗的倩影。誰都明白,衰老是人生的必然。青春的美麗其實是一個非常殘酷的神話,是一朵曇花,是極為短暫和脆弱的。我們眷戀美麗、懷念美麗,但我們不能奢望去追求美麗的結果。
往事如煙。過去再美好、再動人、再浪漫的一切,隨著時光的推移,生活的變遷,也都會成為水中之月,鏡中之花,成為一種難忘的記憶,成為一個永遠的美夢。如果想在現實中去尋找回昨天那美麗的夢境,那正如要在一泓清澈平靜的湖水中撈出安詳地映照在湖面上的月亮一樣,只會攪碎水中圓滿明媚的滿月,攪碎自己心中美好的夢幻。畢竟過去已經成為過去,現在有現在的生活,以今天現代的眼光和生活去尋找過去的舊夢,又能找回什麼呢?人生在世如流星穿空,留下的是一道幾十年的軌跡、體驗和記憶。在生命的旅程中,曾經擁有或未曾擁有的種種刻骨銘心的東西,早已成為過去而印刻在生命的記憶裏,想尋找、去續寫、去再現,都是不現實也是不可能的,找回來的只能是令人沮喪的失望和懊悔的痛楚,倒不如深深地珍藏在自己的心靈深處,不要去驚擾她,好生呵護,讓她成為自己生命之曲中一個美妙動聽的音符,伴隨著你的生命直到永遠。當然,如果往事是“不堪回首”的失戀、失愛、失意或失敗,那就更沒有必要自己提刀去刺挑自己那早已癒合了的心靈上的傷疤了。
行文至此,耳邊仿佛響起那英唱的那首歌《相見不如懷念》:相見不如懷念,就算你不了解,我只能對你說聲再見。
200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