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在香港聽國學大師饒宗頤教授談他1980年到泰山觀賞石刻,當說到被譽“大字鼻祖”的經石峪石刻時,從來心無定見的饒公更是歎為奇觀,深受感動。這一切,讓還沒上過泰山的我對泰山石刻十分嚮往。
孟春時節,來到了神往多年的泰山。被譽為“五嶽之首”的泰山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千萬年來的帝王將相,文人墨客留下的眾多名碑石刻,大都文辭優美,書體高雅,製作精巧,自秦至今,歷朝歷代,幾乎從未間斷,石刻內容十分豐富,多為見景生情,抒懷題詠,對泰山壯麗的自然景觀起著“點睛”的作用,仿佛是無聲的導遊,在與自然的結合上,體現了“天人合一”的境界。特別是當我們來到深受饒教授所讚賞的觀石峪石刻,只見在一幅幾百米寬廣的石坪上,以介乎楷隸的書體,刻上《金剛經》經文,字如鬥大,總數有上千字,字體遒勁剛健,豐潤渾厚,氣勢壯觀宏闊,古勁深雄,真令人歎為觀止。有人說,人們的民族是在石頭上書寫歷史的,泰山的石刻中的許多記載,可以與歷史相佐證。幾千年來泰山之所以成為“五嶽獨尊”,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支柱,其文化內涵和歷史價值主要就是體現在石刻上。
下了山,與接侍我的泰安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孫承志談起泰山石刻,賓主盡興,似有“相見恨晚”之感。孫部長送我一套限量印刷的集全山1400多處石刻拓片共四大函24卷線裝本《泰山石刻大觀》,令我愛不釋手,讓我得以慢慢品賞泰山石刻文化的博大精深,能夠較為全面地領略泰山石刻的迷人丰采。
離開泰山,腦海裏仍常想起泰山,想起泰山的石刻。其實,在中國的許多名山大澤,名勝古跡,大多有許多歷代留下的各種詩文石刻,這是一種歷史和文化的蹤跡和澱積,每到這些地方,不但能讓遊客歎為觀止,更會抒發懷古之幽思,可與曾到此一遊的歷代先賢作一番神交。令人痛心的是,在今天的許多名勝景區裏,取而代之的常常是一些領導的題字,有國家的也有省市甚至縣鎮一級的官員。一些上級領導喜歡展示自己,好多下級官員熱衷吹捧起哄,今天你當權你題,明天我當官我寫,反正地頭是我的,想怎麼題就怎麼題,愛怎樣寫就怎樣寫。不少題辭題得不但對不起古老的漢字,污染了遊客的眼球,更是破壞了名勝的景致。即是在偏遠的青海和貴州等風景區裏,也可見到不少領導人的題字,有的更是一人多題。似乎只有官員的題字才能彰顯對旅遊對風景的關懷和重視。這些隨性而張揚的題字,其實是在踐踏文化,至少也是對名勝景觀,對古人和今人的不尊重。試想,有多少當官的“墨寶”能像泰山石刻那樣留傳下去成為文化?人走政息,更多的是今天不當官,明天題字就會被人鏟得不見蹤影。
人文精神不是空話,它需要依託在具體的、能夠體現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甚至是民族尊嚴的某些載體之上。風景、文物,不僅是千年的歲月積澱,也是文和精神的載體,在急功近利的開發和隨心所欲行政干預,已經有無數的風景名勝面目全非,如果我們不再認真去反思,那像泰山石刻這樣倖存下來的一些景點也將會被破壞而消失。
陪我們遊泰山的是一位學者型文官,對泰山文化尤其是泰山石刻頗有研究,與之交流,深受教益。我深深感受到,在名勝景區,特別是在一些歷史文化古跡,更需要有文化學養的導遊。前年去埃及,陪我們參觀法老墓和埃及國家博物館的是一位曾當過教師的中年人,他說,埃及的導遊根據遊客的要求和對象,最高的是開羅大學的教授和歷史專家,因為對一些專程來考察歷史文化的專業人士來說,一般的導遊是不能勝任的。曾三次到過陝西兵馬俑,前兩次都是聽景點的導遊講解,聽到的盡是一些普通的歷史介紹和輕鬆詼諧的話題。前年清明節應邀赴陝西參加公祭黃帝陵活動,再次來到兵馬俑博物館,本身是研究員的博物館副館長帶我們參觀並介紹,令我大開眼界,認識了許多陶俑後面的歷史知識和考古學問,無疑是給我們上了一堂深刻的秦皇曆史課。
在梵蒂岡,能擔當導遊的人一般均為教授;在盧浮宮,導遊人員一般也多為年邁的學者;能夠在重慶大足石刻和甘肅敦煌莫高窟講解並講得好的人,一般都是專家或專家級的導遊。導遊是遊客的“導師”,好的導遊不僅要有知識,有口才,還需要有相關的歷史文化修養。出色的導遊既能提升風景名勝的品位,又可以感動客人使流連忘返,再度重遊。
觀泰山石刻觀出一些與石刻無關的話題來,真是有點對不起石刻對不起泰山了。
2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