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閨蜜Large的「30大壽」使我們幾個死黨聚集在深圳最有名的KTV,借着生日之名,難得有機會高歌一曲的老友們用一首首懷舊金曲訴說着一段段回不去的舊時光。我驚奇地發現,大家唱的全是經典的粵語老歌,即便是1994年出生的周洋,在唱起《千千闕歌》時,可以不看歌詞,閉着眼睛沉醉在經典的旋律中,情到深處讓他幾近哽咽。這是《聲生不息》節目播出後,掀起的粵語翻唱熱潮。
然而在過去的這些年,港樂早已從「無法割捨的時代之聲」轉為「諸多日常選擇之一」。我清晰地記得,在《聲生不息》中,75歲的林子祥說:「我唱歌四五十年了,有人說港樂現在斷代了,但是我還在呀。」這句話像針紮一樣戳中我的心尖。而當我在節目中看到,在香港出道一年的炎明熹站在台上,從她聲音裏傳來被港樂浸透的細膩和感性,驚艷了眾人,我才意識到,其實港樂並沒有斷代。港樂的人才仍然生生不息,港樂的傳承仍然「聲生不息」。
一
與炎明熹的緣分,還要從《聲生不息》節目說起。事實上,我最初是帶着任務打開這檔節目。今年恰逢香港回歸祖國25周年,領導要求大家多多留意與香港有關的題材,常年跑娛樂新聞的我,最容易着手的領域自然就是香港的娛樂產業了。正好那時《聲生不息》剛剛播出,熱搜榜、公號、朋友圈,鋪天蓋地的推文撲面而來,圍繞着「港樂」掀起的回憶殺,再次把經典粵語歌帶回了大眾的視野。以港樂為契機,了解香港歷史、香港文化是我觀看節目的最初目的。卻沒想到,一期節目看下來,讓我過目不忘、不斷單曲循環、「一見鍾情」的居然是炎明熹帶來的《蜚蜚》。
當這個女孩子一開口,毫不誇張地說,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聲音強弱的細節和完美的真假音轉換,聽來千迴百轉。女孩子雖不是甜美長相,但是眉上齊劉海以及鳳眼妝卻打造了一張「高級臉」,加上1米70的瘦高身材,仿佛就是為娛樂圈而生的「天選之女」。就是這樣一位00後,已被曾志偉評為梅艷芳的接班人,被大眾認定是港樂的希望。
5月22日,高鐵抵達長沙。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長沙的夜,璀璨多姿。我和攝影記者小丘在坡子街短暫地遊走,體驗這裏的美食。我腦中回想起下午與炎明熹經紀人的對話:
「明天Gigi(炎明熹)的MV拍攝增加了很多內容,採訪時間恐怕會很緊張。」
「不如今天我們過去先採部分內容?」
「Gigi還在錄製節目,她今天很累,晚上需要好好休息。」
看着流光溢彩之間人潮湧動,三三兩兩的小情侶邊走邊吃臭豆腐。我不禁好奇,炎明熹是否有機會體驗長沙喧囂繁盛的夜?她是否吃過臭豆腐、糖油粑粑、龍脂豬血……就要面採她了,我因期待而有些激動。
第二天中午,按約定好的時間,我和小丘來到長沙謝子龍影像館。我遠遠看到,炎明熹穿着一襲白色演出服站在烈日下,隨着跳動的旋律擺動着身體,與舞台上的表現力一樣,富有青春氣息和感染力,無可挑剔。攝影師按下的每一次快門,定格的都是一幅大片。拍完一個鏡頭,她就站在原地,等待下一個指令。從眉宇間,我捕捉不到她的情緒。只是很乖地站着,即使太陽很大,曬得她眯起了雙眼,也沒有露出焦躁的神色。場下的導演組指着屏幕連連點頭,豎着大拇指說:「真棒!」我看到經紀人臉上露出自豪的笑容,她拍拍我說:「Gigi真的很努力。」
為了確保能在炎明熹下場之後馬上接受採訪,我和小丘來到室內尋找合適的拍攝場景,剛好遇到炎明熹的姑丈。他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炎明熹出道以後,他就一直陪伴左右,照顧她的起居,也在聲樂方面給予一定的建議和想法。炎明熹能走上唱歌這條道路,全靠姑丈的發掘與培養。毫不誇張地說,沒有姑丈,就沒有炎明熹的今天。姑丈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話,與我們回憶起炎明熹的成長經歷。
二
炎明熹出生在香港,爸爸媽媽都不是香港居民。從3歲要上幼兒園開始,炎明熹就一直住在姑媽家。炎明熹從小乖巧聽話,兩個姑媽對她視如己出。12歲的時候,炎明熹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1米68的身高在同齡孩子中顯得格外出眾。也許是常年與父母分隔兩地,炎明熹的性格愈發顯得獨立和成熟,她從不輕易表露自己的心聲。很想父母的時候,就躲在房間裏唱歌。錄好以後,傳給媽媽聽。
「她靜悄悄地來過,她慢慢帶走承諾,只是最後的承諾,還是沒有帶走了寂寞」,當姑丈聽到炎明熹翻唱林俊傑的《她說》,清澈透亮的嗓音讓他十分意外。「我本身對音樂是比較『敏感』的,我聽完就覺得,哇哦,她唱得很好聽啊!有天賦!」於是姑丈試探著詢問炎明熹,想不想學唱歌,跟他的兒子一起,一堂課還能均攤下學費。那時候姑丈沒有想到,有一天炎明熹會成為歌手,畢竟在人才輩出的娛樂圈,即使唱得再厲害、長得再漂亮也未必會成功。我們看過太多香港歌手,即使唱了10年、20年,依舊賺不到錢。所以當時姑丈的想法很簡單,不想讓炎明熹錯失天賦,學一技之長,哪怕以後當不了歌手,教人唱歌也是不錯的選擇。
炎明熹知道自己有機會學唱歌,開心極了。學習了3個月之後,姑丈發現炎明熹對音樂確實非常有天賦,但他也清楚,如果沒有長年累月對音樂的鑽研、對聲音的練習,即使擁有再強的天賦,也不會成為一個優秀的歌手。於是他決定請老師一對一上課。
我曾從網上了解過,炎明熹家中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作為工薪家庭,學習唱歌要付出不小的財力。我好奇姑丈是如何說服他們一家人的?當我拋出這個疑問,姑丈笑着說:「都是我支持的,因為我覺得自己有能力去做這件事。我也是她的親人,沒有要求她父母去承擔,我就是覺得這個小女孩是值得栽培的。」
從12歲開始學習唱歌到14歲期間,姑丈不斷給炎明熹報名參加香港各種唱歌比賽,為她搭建「舞台」。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賽中,炎明熹從最初的不自信到逐漸有了自我認同感。當她拿到《聲夢傳奇》公開賽冠軍之後,終於確立了目標——「我是可以做一個歌手的」。
小小年紀要做歌手,付出的代價可想而知。除了每天去學校上學,還要花固定時間練習唱歌,參加《聲夢傳奇》之後,炎明熹基本沒有休息的時間,在姑丈眼中,她對自己要求極高,明明大家都說已經唱得很好了,她還是覺得不夠好,一直練,一直練,每天躺在床上已是深夜,第二天一大早又要去上課。看着侄女壓力山大的樣子,姑丈心疼不已。他當時問炎明熹:「只要你說一句(想放棄),我們立刻就不參加了」,話音剛落,炎明熹的眼淚流了下來。「再辛苦我都不會放棄的,你也不要再勸我放棄了。」
我們看到的一唱成名,背後是排練了千百次的結果!沒有一個歌手敢說自己「天賦異稟」,她只是付出了更多,堅持了更多,比同齡人犧牲了更多。
手機一震,我收到經紀人通知,炎明熹有20分鐘的休息時間。與姑丈結束談話之前,我問:「你會一直陪着Gigi嗎?」他皺着眉頭笑了笑:「我老啦,也累了,等到她再大點,希望能找到一個我相信的人,幫助她走得更高更遠,我就可以回老家汕尾,安心過日子了。」
三
我和小丘來到休息大廳,炎明熹已經坐在沙發上等着我們。經紀人指著茶几上的幾個盒飯,讓大家快點吃上幾口,我顧不上那麼多,坐在炎明熹旁邊,此刻只想抓緊時間和她聊幾句。坐得近,我清晰地看到炎明熹額頭爆出的痘痘,即便擦了厚厚的粉依舊遮蓋不住。她淡淡地說:「這就是青春期吧。」得知我們從深圳特意來到長沙採訪,她眼中閃過一道光。
深圳在炎明熹的童年記憶中,是一座不可忽視的城市。那裏有最愛她的爸爸媽媽,有嬉笑玩樂的夥伴,有她最愛的蹦彈床。回憶起在深圳的時光,原本有一點拘謹的炎明熹頓時打開了話匣子。
與許多每天往返於深港兩地的跨境兒童相比,炎明熹要幸運得多。她平時住在香港的姑媽家,放寒暑假的時候就來到深圳和父母相聚。炎明熹小時候,媽媽在深圳的醫院做護士,爸爸在工廠打工。7年間,炎明熹的每個假期都是在深圳度過的。
每次來深圳,炎明熹都要通過兩道關口,跨越兩個城市,普通人都要花費一個小時,而她的過關之路還要更波折一些。回憶起跨境經歷,炎明熹舉起她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說:「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指紋特別亂,加上手又愛出汗,每次機器都識別不出來,我只能跑去人工通道再排很長的隊,光是這個環節就花費了很多時間。」
過關之後,離爸媽的距離越來越近,炎明熹心裏也更加迫不及待。她坐立不安地在地鐵上一站站倒數。「哇!還有5個站!還有3個站!還有1個站!噢,到了!」她衝出地鐵站,奔向位於深圳福永的家,那裏有爸媽和弟弟妹妹,一家人齊齊整整。雖然當時房子不大,但炎明熹盡情享受着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光,哪怕是跟爸媽一起做壽司,都讓她念念不忘。「那裏讓我有家的感覺,讓我懂得知足常樂。」
為了能儘可能地和父母多相處,炎明熹會去媽媽工作的醫院陪着她,也會去爸爸的工廠和那裏的小朋友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童年時光,像一道小溪,緩緩地流在炎明熹心裏。在這條小溪裏,既有歡樂的笑聲也有無拘無束的自由。深圳,承載着炎明熹和父母在一起數不清的溫馨時光。我在炎明熹眼中,仿佛看到了五顏六色的光。「深圳真美啊,我很喜歡深圳,香港是我成長的地方,深圳,有我和爸爸媽媽的回憶。」
四
交談之間,我們的採訪被突然打斷,炎明熹的MV錄製又要開始了,我詢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她說不管是比賽還是工作都要唱完再吃。「如果我吃錯東西怎麼辦,拉肚子怎麼辦?」這簡直跟我一模一樣!每次採訪前,我也是什麼都吃不下,這種相同的特質,瞬間拉近了我跟她的距離。
我一直在場下看着拍攝,發現工作中的炎明熹,跟剛剛接受我採訪時,是截然不同的模樣。她可以很輕鬆地投入歌曲的意境中,將老情歌也唱得那麼婉轉、有代入感,就像在用歌聲講故事。想起剛剛的布景間隙,她透露說,自己是一個看小說會配樂的人,每一首歌曲會在她腦海中,自動匹配一本小說。比如,她會想像着男女主人公相遇的情景,勾畫出適合的劇情。我明白了,難怪當《蜚蜚》一開嗓,氛圍感就被拉滿,有技巧也有情緒,循序漸進、絲絲入扣、空靈又動人。說到《蜚蜚》,這是炎明熹在《聲生不息》舞台上的第一首歌曲,也是內地觀眾聽到的第一首歌,意義重大。上台前,她每天反覆練習,最少會連續唱一個半小時,有一次練到聲音都啞掉了,大家都讓她休息,可是休息的時候她也是在聽別人怎麼唱,研究完之後再繼續。
炎明熹評價自己,「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她總是想努力,再努力一點,如果有一整天的時間拿來休息,她會感覺時間被浪費了,鬆散的狀態讓她愧疚。
「你已經很強了,只是你自己不覺得。」 我說。她承認自己星途很順,仿佛一切自有安排。「但是在順的過程裏,要做好充分的準備,不然可能就沒那麼順,有努力自有回報,盡己所能去做好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況且,我不能讓家人失望。」
當炎明熹奪得《聲夢傳奇》冠軍的那個高光時刻,她看到台下的姑丈淚流滿面。「你知道嗎,每次我哭的時候,姑丈都勸我要堅強,我從沒見過他哭,可是我沒想到,那天他居然哭了。我還看到姑媽和聲樂老師在台下為我流淚。他們一直無條件照顧着我,我有多幸運,能遇到這麼多的好人。唱歌是我選擇的路,所以,不管是沮喪還是不開心,我都要加倍努力去做好。」炎明熹的眼裏閃動着堅定的光,我對此深信不疑。
在網絡上,她被香港市民評價為「香港最耀眼的港樂新星」「港樂接班人」、香港「新聲代」……在炎明熹的歌聲中,確實可以很明顯地聽到港樂的味道。港樂從炎明熹出生就伴隨在她的生活裏,她會唱的第一首粵語歌是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那是爸爸天天掛在嘴邊的歌,她甚至還記得親戚的手機鈴聲是《千千闕歌》。
兒時不解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當年唱歌的人已經變老,聽歌的炎明熹已經長大,她開始了解港樂、傳唱港樂,進而賦予港樂新的生命力、創造力。「我一直都有一種使命感,想把港樂傳承下去。」
採訪最後,我問:「你覺得自己是香港樂壇的希望嗎?」炎明熹不假思索地說:「我只是他們其中的一員,厲害的人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