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瀾
冧,這個字,只能用於廣東話,意思是說討好、惹人喜歡,哄得人家舒舒服服。
冧女,是令女性愛上你。
「你和倪太是怎麼認識的?」我問。
倪太本名李果珍,倪匡兄在別人面前直呼其名,但是在私底下,至今,還是親密地稱她為「妹妹豬」。
冠倪匡兄為冧女大王,可不是沒有根據的。
「來了香港,除了求生,也得自我增值。」倪匡兄並沒直接答覆我的問題:「我白天在地盤做散工,晚上就到聯合書院去唸夜校。」
「讀甚麼?」
「新聞系,李果珍修英文,有一堂同一個教室,入秋,天氣很冷,一陣風吹來,李果珍回頭一看,後面的門開着,我記得那一眼,很動人。」
「那還不快點去關,呆在那裏幹甚麼?」我問。
「我當然跳了起來,一個箭步衝上去,把門關上,李果珍向我笑了一笑,我就決定一定要娶這個女子了。」
「後來呢?」
「後來有一次,兩人都在等巴士,巴士沒來,就乘機搭訕,和她一齊從堅道散步,走下山坡到大路去搭車,邊走邊談。」
「談些甚麼?」
「李果珍說我懷疑你是不是一個人?」
「當然是人咯,難道是外星人?」
「你沒聽懂。」倪匡兄說:「當時她也看我的文章,說懷疑那個作家是不是我,我說我本來就是那個人嘛,從此聊起來,聊個沒完沒了。」
「拍拖拍了多久才結婚?」
「拍了三四個月吧!」倪匡兄說。
依照這種速度,當今的人看來,已是閃電了。
「那是多少年的事?」
「一九五九年。」
「你幾多歲?」
「我二十三,李果珍二十,到了婚姻註冊處,註冊官拚命搖頭,說太年輕,太年輕了。」
「雙方家長是同意的?」我問。
「唔,我那時候的廣東話還沒說得好,誓言上有一句:某某人『清心發誓』,我聽成『青山百歲』,怎麼結婚和青山有關係?真是聽得糊塗了。」這時候倪太走了過來,接了倪匡兄的口,說:「當年學校有個教授,說我是明珠暗投。」
「沒有罵說一棵鮮花插在牛糞上,已算是客氣的了。」倪匡兄賴皮地說。
倪太沒有好氣:「倒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成份。」
我笑了出來。
「他妹妹亦舒也一直問我。」倪太說:「為甚麼甚麼人不找,要找到這個麻甩佬?」
「別說了,妹妹豬。」倪匡兄抱着倪太又親又吻,我轉過頭去,伸出舌頭。
「結婚之後,馬上有孩子的?」我問。
「不不。」倪匡兄說:「我們一九五九年結婚,到了六三年才生倪穗,十六個月後生倪震。」
晚飯時間到了,我們一齊散步到餐廳,倪太的妹妹、妹夫、弟弟、弟婦都出席。
我問倪太妹妹李果珠:「你們兩姐妹嫁給兩兄弟,你的先生,也就是倪匡兄的弟弟倪平,是不是像他一樣,一個冧女大王呢?」
「才不呢。」李果珠說:「他平時一句話也擠不出來的。」
「那是怎麼拍拖結婚的?是不是倪匡兄推薦?」
李果珠說:「當年倪匡的爸爸媽媽要從香港搬到台灣去住,不放心沒結婚的兒子倪平,把我叫了去,說交給你照顧好嗎?等於是相親相出來的,和倪匡無關。」
「他們就和我有關了。」倪匡兄指着倪太的弟弟和弟婦領功:「當年我們搬到百德新街,隔壁住了一個美麗的少女,李果珍弟弟常到我們家,帶着倪穗出去玩,少女說這個小女孩很可愛,知道不是他的女兒之後,兩人談起戀愛來,才結婚的。」
「是你主動?」我問倪太弟弟李博士。
「是我主動。」他太太說。
李博士很驕傲。
他太太補了一句:「有時,也要乘機會給男人一個面子的。」
問回倪匡兄,我說:「你有沒有像寫劇本一樣,男主角向女主角說『我愛你,請你嫁給我吧!』?」
「這種事在現實生活中怎麼做得出來?」他反問,然後看了倪太一眼:「我是老老實實地跪了下來,送上戒指,然後說:『我愛你,請你嫁給我吧!』的。」
「鬼才相信他這種話!」倪太假裝生氣,甜在心裏。
倪匡兄,不愧是冧女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