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奧修
《莊子》〈外篇.山木〉:「故有人者累,見有於人者憂。故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也。吾願去君之累,除君之憂,而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方舟而濟於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惼心之人不怒; 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 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於是三呼邪, 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虛而今也實。人能虛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修身以明汙,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墮,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眾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處;純純常常,乃比於狂;削跡捐勢,不為功名。是故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
莊子
你來到我這裡,你已經踏上了危險的一步,它是一項冒險,因為靠近我,你可能會永遠失去,接近將會意味著死亡,不可能意味著其他任何東西。我就像是一個深淵,接近我,你將會掉進我裡面。我已經為此而邀請了你,你已經聽到了,你也來了。
要小心,透過我,你將不會得到任何東西,透過我,你只會失去所有的一切,因為除非你失去了,否則神性不可能發生,除非你完全消失,否則那真實的無法產生,你就是那個障礙。
而你是那麼地多,那麼頑固地多,你太充滿著你自己,以至於沒有東西能夠穿透你,你的門關閉了。當你消失,當你不存在,那個門就打開了,那麼你就變成好像寬廣的、無限的天空。
那就是你的本性,那就是「道」。
在我進入莊子這個很美的寓言——空船——之前,我想要告訴你另外一個故事,因為那將會為這個你來參加的靜心營鋪好那個趨勢。
在古時候某一個未知的國家,有一個王子突然發瘋了,國王心焦如焚,因為那個王子是他的獨子,是該國唯一的繼承人。所有的魔術師都被叫去了,所有那些能夠創造奇蹟的人和醫療人員都被傳喚去了,他們做盡了一切的努力,但是都無效,沒有人能夠幫助那個年輕的王子,他仍然繼續發瘋。
他發瘋的那一天就將身上的衣服全部脫光而變成裸體的,然後開始生活在一張大桌子底下,他認為他已經變成了一隻公雞。到了最後,國王必須接受那個事實,王子已經無法恢復,他已經永遠發瘋了,所有的專家都宣告失敗。
但是有一天,那個希望再度燃起。有一個聖人,一個蘇菲宗派的神祕家來敲皇宮的門說:「給我一個機會來治療王子。」
但是國王感到懷疑,因為這個人本身看起來就好像發了瘋似的,比王子更瘋,但是那個神祕家說:「只有我能夠治癒他,要治癒一個瘋子需要一個更瘋的瘋子。你們那些什麼赫赫有名的人,那些能夠製造奇蹟的人,你們那些醫療專家,他們都失敗了,因為他們連初步的瘋狂都不知道,他們從來沒有走過那條路。」
它聽起來似乎很合乎邏輯,國王想:「反正也無傷,為什麼不試試看?」所以他就給了他一個機會。
國王一答應說:「好,你試試看。」那個神祕家就立刻脫光他的衣服,跳到桌子底下,發出類似公雞的叫聲。
那個王子變得懷疑,他說:「你是誰?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那個老年人說:「我是一隻公雞,一隻比你更老道的公雞,你並不算什麼,你只不過是一個新手,最多只能夠算是一個學徒。」
那個王子說:「如果你也是一隻公雞,那很好,但是你看起來像一個人。」那個老年人說:「不要看我的外表,要看我的精神,要看我的靈魂,我就像你一樣是一隻公雞。」
因此他們兩個人就成為朋友,他們互相承諾說雖然整個世界都反對他們,他們也要永遠生活在一起。
經過了幾天,有一天那個老年人突然開始穿衣服,他穿上了他的襯杉,那個王子說:「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嗎?一隻公雞居然試著要穿人的衣服?」那個老年人說:「我只是試著要去欺騙這些傻瓜,這些人。記住,即使我穿上衣服,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我的公雞本質仍然保持,沒有人能夠改變它。就只是穿上人的衣服,你就認為我改變了嗎?」王子必須讓步。
過了幾天之後,那個老年人說服王子穿上衣服,因為冬天正在逼近,天氣變得非常冷。
然後有一天,他突然從皇宮叫來食物,王子變得非常警覺,他說:「你這個王八蛋,你在幹什麼?你要像那些人一樣吃東西嗎?你要像他們一樣吃東西嗎?我們是雞,我們必須像雞一樣吃東西。」
那個老年人說:「就這個公雞而言,它不會有什麼差別,你可以吃任何東西,你可以享受任何東西,你可以像人一樣地生活,而仍然忠於你公雞的本質。」
一步一步地,那個老年人說服了那個王子回到人的世界來,後來他變得完全正常。
你跟我的情形也是一樣。記住,你只是初學者。你或許認為你是一隻公雞,但是你才剛在學字母,而我是一個老手,只有我能夠幫助你。所有的專家都失敗了,所以你才會來到這裡。你已經敲過了很多扇門,好幾世以來,你都一直在找尋,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對你有幫助。
但是我說我能夠幫助你,因為我不是一個專家,我不是一個外來者,我曾經走過同樣的路,同樣的瘋狂,我經歷過了同樣的事情——同樣的悲慘、同樣的痛苦,和同樣的惡夢。任何我所做的只不過是在說服,說服你走出你的瘋狂。
認為自己是一隻公雞,這是瘋狂的,認為自己是一個身體,這也是瘋狂的,甚至比前者來得更瘋狂。認為自己是一隻公雞是瘋狂的,認為自己是一個人,那又是更大的瘋狂,因為你不屬於任何形式。不論那個形式是一隻公雞或是一個人,那是無關的,你屬於那個無形的,你屬於整體。所以,不論你認為你是什麼樣的形式,你都是瘋狂的。你是無形的,你不屬於任何身體,你不屬於任何階級、任何宗教、任何信念,或任何名字,除非你變成沒有形式的、沒有名字的,否則你將永遠都不健全。
心智健全意味著來到那個自然的,來到那個在你裡面最終的,來到那個隱藏在你背後的。需要很多努力,因為要去除形式、要拋棄形式非常困難,你已經變得非常執著於它,你已經變得非常認同它。
這個靜心營只不過是要說服你走向那個無形的——要如何才能夠不處於形式裡。每一個形式都意味著自我,甚至連一隻公雞也有牠的自我,人也有他自己的自我。每一個形式都停留在自我的中心。那個無形的意味著無我,那麼你就不會停留在自我的中心。那麼你的中心就到處都是,或者到處都不是。這是可能的,這個看起來幾乎不可能的事是可能的,因為它已經發生在我身上,當我這樣說,我是透過我自己的經驗來說的。
任何你現在所處的地方我都待過,任何我現在所在的地方,你也可能來到。盡可能深入地看我,盡可能深入地感覺我,因為我是你們的未來,我是你們的可能性。
每當我說臣服於我,我的意思是說要臣服於這個可能性。你可以被治癒,因為你的疾病只是一個思想。王子發瘋了,因為他和那個認為他是一隻公雞的思想認同。除非一個人能夠了解而不與任何形式認同,否則每一個人都是發瘋的。唯有當一個人能夠了解而不與任何形式認同,他才是健全的。所以一個健全的人並不是一個特別的人,他不可能是,只有一個發了瘋的人才可能是一個特別的人——不論他是一隻公雞或是一個人,一個首相或是一個總統,或是任何一個人。一個心智健全的人會感覺到那個「沒有人」,這是一個危險……
你以某號人物來到我這裡,如果你允許我,如果你給我機會,這個某號人物可能會消失,你可能會變成無人,否則你不可能是狂喜的;除非你變成無人,否則那個祝福不會來到你身上,你將會繼續錯過生命。
事實上,你並非真的是活生生的,你只是拖著生命在走,你只是好像一個重擔一樣地攜帶著你自己。有很多痛苦發生、很多失望、很多憂傷,但是從來沒有一絲喜樂,它不可能有。如果你是某號人物,你就好像是一塊堅硬的石頭,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穿透你。當你是「無人」,你就開始變成有很多孔。當你是無人,你就真的是一個空,是透明的,每一樣東西都能夠流經你。沒有阻礙、沒有障礙,也沒有抗拒,你變成一個被動、一個門。
目前你就好像是一道牆,一道牆意味著某號人物。當你變成一個門,你就變成「無人」。一個門就只是一個空,任何人都可以通過,沒有抗拒、沒有障礙。但如果你是某號人物,那麼你是瘋狂的,當你是「無人」,你就首度變成健全的。
但是整個社會、教育、文明、和文化都在培養你,都在幫助你去變成某號人物。那就是為什麼我說:宗教是反對文明的,宗教是反對教育的,宗教是反對文化的,因為宗教贊成自然、贊成「道」。
所有的文明都反對自然,因為他們想要使你成為某個特別的人。你越是結晶成某號人物,神性就越不能夠穿透你。
你去到寺廟、去到教會,或是去到教士那裡,但是在那裡,你也是在找尋要在另一個世界變成某號人物的方式,在找尋要達成什麼的方式,在找尋成功的方式。那個想要達成的頭腦就好像影子一樣地跟隨著你。不論你去到哪裡,你都帶著那個利益、成就、成功,和達成的概念。如果有人帶著這種觀念來到這裡,他應該盡快離開,他應該盡快從我這裡跑開,因為我無法幫助你變成某號人物。
我不是你的敵人,我只能夠幫助你成為什麼人都不是,我只能夠把你推進深淵——無底的深淵。你將永遠無法到達任何地方,你將只會融解。你將會往下掉、往下掉、又往下掉,然後融解。當你融解的時候,整個存在都會覺得很狂喜,整個存在都會慶祝這個發生。
佛陀達成這個,因為語言的關係,所以我說達成,否則那個字是醜陋的,事實上並沒有達成,但是你會了解的。佛陀達成這個空、這個無物。有兩個星期的時間,持續十四天,他都靜靜地坐著,沒有移動,也沒有說話,什麼事都沒做。
據說天上的神因此而受到了打擾,一個人變成這麼全然的空,那是非常少見的。整個存在都感覺到一個慶祝,所以諸神就來了,祂們拜在佛陀的腳下說:「你一定要說些什麼,你一定要說你達成了什麼?」據說佛陀笑著說:「我並沒有達成任何東西,相反地,因為有這個一直想要達成什麼的頭腦,所以我失去了每一樣東西。我並沒有達成任何東西,這不是一項達成,相反地,那個想要達成的人消失了,我已經不復存在了,看著它的美。當我以前存在的時候,我是痛苦的;當我不復存在,每一件事都是那麼地喜樂,那個喜樂一直繼續灑落在我身上,它到處都存在,現在已經沒有痛苦。」
佛陀曾經說過:人生是痛苦,出生是痛苦,死亡也是痛苦,每一件事都是痛苦的。它是痛苦的,因為有自我存在,那隻船還不是空的。現在那隻船是空的,現在已經沒有痛苦、沒有憂傷、沒有悲傷。存在已經變成一個慶祝,它將會保持是一個慶祝,直到永遠。
那就是為什麼我說你來找我是危險的,你已經踏上了危險的一步。如果你很勇敢,那麼就準備好來「跳」。
整個努力就是要如何把你殺掉,整個努力就是要如何摧毀你。一旦你被摧毀,那個無法被摧毀的就會浮現,它就在那裡,它是隱藏起來的。一旦所有那些非主要的東西都被排除,那個主要的就會好像一個火焰一樣——活生生地,具有全然的光輝。
莊子的寓言很美,他說一個智者就好像是一隻空船。
這就是完美的人,他的船是空的沒有人在裡面。
如果你碰到一位莊子,或是一位老子,或是我,那隻船就在那裡,但它是空的,沒有人在它裡面。如果你只是看表面,那麼是有一個人在那裡,因為那隻船就在那裡,但是如果你穿透得更深,如果你真的變得跟我很親近,如果你忘掉了身體、忘掉了那隻船,那麼你就會碰到空無。
莊子是一個稀有的開花,因為變成「無人」是世界上最困難、幾乎不可能的、最不平凡的一件事。
平凡的頭腦渴望成為不平凡的,那是平凡的一部分,平凡的頭腦想要成為某個特別的人物,那是平凡的一部分。你或許可以成為一個亞歷山大大帝,但是你仍然保持是平凡的,那麼誰是不平凡的?唯有當你不渴求不平凡,那個不平凡才會開始,那麼那個旅程就開始了,那麼一顆新的種子就發芽了。
這就是莊子所說的「一個完美的人就好像是一隻空船」的意思。它隱含很多事,首先,一隻空船並沒有要走到任何地方去,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來指引它,沒有一個人可以來操縱它,沒有一個人可以來將它開往什麼地方。一隻空船就只是在那裡,它並沒有要去到任何地方,即使它有在動,它也並沒有要去到任何地方。
當頭腦不存在,生命還會繼續流動,但是它將不受指引。你將會行動,你將會改變,你將會好像河流一樣地流動,但是並沒有要去到任何地方,沒有目標。一個完美的人沒有任何目的地生活,一個完美的人會行動,但是沒有任何動機。如果你問一個完美的人:「你在做什麼?」他將會說:「我不知道,但事情就是這樣在發生。」如果你問我說為什麼我在對你講話,我將會說:「你去問花說為什麼它會開花。」這是一個發生,這並不是某一個人在操縱的,沒有人在操縱它,那隻船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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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修談〈莊子〉——空船》
作者:奧修
出版社:麥田出版
出版日期:2024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