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偉基

明清兩朝是中國通俗小說至為盛行的時代，按其分類，主流的通俗小說包括歷史演義小說、世情小說、艷情小說、英雄傳奇小說《楊家府演義》以及公案俠義小說，其中的英雄傳奇小說頗具特色。

英雄傳奇小說主要沿襲《水滸傳》的創作路向，與歷史演義主要依從史傳不同，前者往往通過歷史上某個人物或個群體，塑造出傳奇式的英雄人物，既有寫官逼民反的作品，例如袁于令的《隋史遺文》，更多的是抵禦外族入侵，表現出民族氣節的英雄人物，例如紀振倫的《楊家府演義》，更有描寫帝王發跡的作品，例如佚名的《英烈傳》。

英雄傳奇小說雖然也被當作講史小說，但其淵源並非來自宋代說話中的講史，而是小說，宋代說話四家之一的小說中，有一類｢鐵騎兒」，｢謂士馬金鼓之事」，可見是以戰爭題材為主的，但是它與講史的｢講說前代書史文傳，興廢爭戰之事」有別，所謂「鐵騎兒」是說當代戰爭的故事，楊家將、狄青以及中興名將故事大概都屬此類，在元代平話中，講史和小說中的某些成分已有合流的情況，並開始向長篇體裁發展，元末明初出現的《水滸傳》被視為第一部英雄傳奇長篇章回小說，可說是開創了英雄傳奇小說這個流派，為明清時期同類小說創造了基礎。

跟歷史演義小說一樣，英雄傳奇小說同樣在明代中葉以後才大量出現，步入繁榮的盛況。從內容上看，主要分為三類：第一類是楊家將故事，其主要成就表現在《楊家府演義》，雖然在藝術上仍較粗糙，但它使宋元時代以來的各種楊家將故事基本定型，第二類是以岳飛為主的中興名將的故事，其主要成就表現在《大宋中興通俗演義》，它確立了岳飛故事的基本思想方向，上述兩類故事主要寫的是保家衛國，反抗外族侵略者的內容，著重塑造民族英雄形象，第三類是英烈傳故事，主要是記述本朝開國戰爭中眾多英雄豪傑建功立業的事跡的。

總的來說，明代的英雄傳奇小說仍然處於發展前期，可以當作在材料上和藝術技巧上的一個準備時期，其真正的發展高潮，是在清代前期，所以它是元末明初《水滸傳》和清代前期《說岳全傳》和《隋唐演義》之間的一個過渡時期。

歷史演義小說入清以後，就迅速走向衰落，這是由於中國自古代到明代各朝歷史在明代就幾乎被寫遍，所以到了清代，歷史演義小說已沒多少可以發展的空間，數量很少，只有《南北史通俗演義》，但只屬填補空白之作。

英雄傳奇小說則完全不同，它在各個傳統題材上都有新的發展，不斷有佳作出現，最突出的是清代康熙時期錢彩、金豐的《說岳全傳》，它在明代以來岳飛故事的基礎上，重新組織材料，以岳飛這個英雄人物的性格發展歷程為中心構成全面，清代的楊家將系列小說多出現在乾隆和嘉慶年間，作品多直接從民間傳說和戲曲文學中吸收素材，以一種為《楊家府演義》作續書的形式從事創作，其中《說呼全傳》就是代表作品之一，同時出現一些將狄青，包拯及楊家將故事融合在一起的作品，例如《萬花樓楊包狄演義》。

總的來說，有清一代典型的英雄傳奇作品雖然沒有出現能與《水滸傳》比肩之作，但仍然達到比較高的成說。首先是數量很多，多達二三十部。其次就是出現了幾部質量較佳的作品，如《說岳全傳》、《隋唐演義》等，都是在明代同類作品的基礎上，經過文人修訂改寫而成的。

《楊家府演義》全名《楊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義》，凡八卷、五十八則故事。序文後題｢秦淮墨客校閱」，｢煙波釣叟參訂」，秦淮墨客就是紀振倫，字春華，江寧人，曾編校《續英烈傳》。現存1606年刊本，1809年書業堂重印本。故事寫楊門一家幾代人前赴後繼，忠勇衛國的英雄事跡。作品在着重表現激烈民族矛盾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統治集團內部的腐朽和最高統治者的昏庸無能，表達人民要求抵御外患，譴責權奸，表彰忠烈的理想和願望。語言通俗樸素、生動活潑，風格粗獷豪放。但其情節的安排尚欠妥帖，形象的塑造也顯粗糙。

《說岳全傳》共八十回，題｢仁和錢彩錦文氏編次」，｢永福金豐大有氏增訂」，錢彩、金豐生平不詳。今在最早版本為康熙金氏余慶堂刻本，前有金豐序，可知他們二人約活動於康熙和乾隆年間。金豐在序中有這樣的觀點：｢事事皆虛則過誕妄，無以服考古之心，事事皆實則矢於平庸，無以動一時之聽，實者虛之，虛者實之，妮妮乎令人聽之而忘倦矣。」全書以岳飛一生為主要線索，六十回以前寫岳飛的成長和抗金冤死等，六十回後則虛構了岳家後代直搗黃龍，平滅金國的故事，情節生動曲折，故事性很強，岳飛等人物形象鮮明突出，語言則大量運用市語，通俗流暢。

楊家將和岳飛的故事早已出現在宋元時代的話本和戲曲中，到明清時代便成為文人創作英雄傳奇小說的絕佳素材。楊業及岳飛在歷史上皆真有其人，而他們在小說中的形象跟歷史上的既有不同之處，但又存在一些共通之處。

延伸資料：

陳小林編：《楊家將故事考論》，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8年。

余嘉錫：《宋江三十六人考實･楊家將故事考信錄》，昆明：雲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

鄧廣銘：《岳飛傳》，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