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傾城之戀》被評論普遍認定是失敗作,許鞍華也坦然承認。但一直喜愛張愛玲之心未死,十三年後她終於有機緣「捲土重來」拍製《半生緣》(1997)。這回是準備充足、創作/製作條件比較好,她身兼導演和監製,整體成績自是比《傾城之戀》好許多。但資金不夠,她少收了導演費還要求技術人員減收薪酬,一樣是欠下人情。
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港片市道日差,而內地市場仍處於青黃不接,香港電影人北上找機會者日多。鞍一早就在內地工作,深知合拍之道不易走。
一九九一至一九九三年她在內地拍了《上海假期》、《少年與英雄》兩部片,成績平平,之前的《極道追踪》更是失手之作,評論界都說這幾年她陷於創作低潮,她只能替港台電視部拍侯德健的紀錄片《獅子山下︰歸去來兮》(1992),為亞洲電視主持《許鞍華數風流人物》(1993)訪談節目,也做了《方世玉》(1993)的策劃。鞍也認為一九九三年最難過,找老闆不獲接見,幾個拍片計劃都胎死腹中。
但一九九四年《女人,四十。》公映,票房影展皆報大捷,局面完全改觀。此後作品雖然也有起落參差,卻能維持至少是三年兩部,而且佳作頻出,《半生緣》、《千言萬語》(1999)、《幽靈人間》(2001)、《男人四十》(2002)、《天水圍的日與夜》(2008)都獲好評而賣座不俗,這好勢頭一直維持到現在。如今許鞍華即使不再拍片,她的導演地位已牢固奠定;已然得獎無數,包括終身成就獎。但她私下透露仍不想息影,無福份安享晚年。
回說她導演的《玉觀音》(2004)和《姨媽的後現代生活》(2007),兩片公映期相距竟達三年,這在鞍的影片中是少見的。這幾年間她做了甚麼?
訪談中透露鞍在二〇〇二年已看中真有其人的姨媽故事,但作者要先寫成小說,才讓李檣改編為電影。《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小說出版後,劇本也在二〇〇四年寫好通過,年底鞍簽約執導,編導隨即去上海做現場訪問,二〇〇五年七、八月做拍攝準備,十月開拍,二〇〇六年一月拍完,但後期製作做到年尾才完成,那是因為起初老闆打算用長版參展,後來拷貝質素有問題,未能參展,改為再剪成短版公映。至於發行也有波折,映期混亂拖延;總之,前後花了四年時間。老闆以為找到周潤發和斯琴高娃主演是皇牌在握,孰知影片賣座評論都一般,沒預期的好;鞍則認為整體感覺已是水準以上。
再說《玉觀音》,評論賣座上都被視為失敗作;她道出執行上未能好好控制、公映時機不合都是大問題,但觀眾和評論人都很不喜歡,卻不是她始料所及;她自己是盡了力,笑駡由人吧。
樂於絢爛 甘於平淡
本文以總體感覺開始,且也用總體感覺結束。許鞍華的創作生涯雖有風浪,但不算是大起大落,無論成功挫敗兩三年間定必回勇再戰。我認為她是情感型的導演;不是計算周詳、看準時機才出擊,而是想做就去做。但她喜歡踏實遠多於想像,往往從真人實事的啟發開始,追查探究其原委,抓住其間的人情世故組織成故事,而不是憑空想像、借題發揮。即使處理鬼怪靈異題材,她也力求有風俗、習慣、傳說的根據,表現的即非人之常情,卻是可感可觸的,而非故弄玄虛、走入虛幻之境。就像《撞到正》結局場面的皮球,有彈有跳,但不會完全離地。
也許,她的藝術/美學追求的歷程也可以用這一場來比喻:有彈跳起落,但從不完全離地。我又覺得她處理小故事比大故事更有把握、更見成就。
《胡越的故事》、《投奔怒海》、《明月幾時有》其實都是以小見大的小故事,主力描寫的是人物關係恩怨情仇,時局世變都只作為背景襯托。
諸如《書劍恩仇錄》/《香香公主》、《黃金時代》那般人物事件複雜錯綜的大故事,她處理上就有大問題。
《女人,四十。》、《男人四十》、《天水圍的日與夜》以至《桃姐》(2012)、《明月幾時有》的成功,正在於結構精簡、線索分明,主線都是人情倫理。
要尋找許鞍華的作者個性,那不在於視聽風格的一貫發展或技藝的極致追求,而是豐厚的人文精神的持續發展(無懼於形勢的複雜嚴峻,善於融和、勇於突破),樂於絢爛和甘於平淡。(本文摘自《許鞍華·電影四十》)
原文鏈接:http://www.orangenews.hk/culture/system/2019/01/28/010108838.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