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歐威爾《動物農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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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歐威爾《動物農莊》

來源：橙新聞 2020-06-26 11:26

117年前今天，英國著名作家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誕生，今年也是他的逝世70周年。為紀念這位寫下《倫敦巴黎落難記》、《動物農莊》、《一九八四》等膾炙人口作品的作家，今明兩天小編精選《動物農莊》和《一九八四》部分內容，讓讀者趁此機會齊讀經典。

【識港網訊】117年前今天，英國著名作家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誕生，今年也是他的逝世70周年。為紀念這位寫下《倫敦巴黎落難記》、《動物農莊》、《一九八四》等膾炙人口作品的作家，今明兩天小編精選《動物農莊》和《一九八四》部分內容，讓讀者趁此機會齊讀經典。

這天晚上，曼納農莊的鍾斯先生鎖好了雞舍，可是醉得忘了關上雞舍的活門。他腳步踉蹌地走過院子，手裏提燈的光圈晃來晃去。在後門處，他踢掉靴子，從廚房的洗碗間的啤酒桶裏倒了最後一杯酒喝，然後摸到牀邊。牀上的鍾斯太太已經打起了呼嚕。

臥室裏剛滅燈，農莊的圈棚裏便一片忙亂。白天已經傳開話，說老少校──即那頭得過「中等白鬃毛」獎的公豬──在前一天晚上做了個奇怪的夢，想跟別的動物講一講。大家同意一等到鍾斯先生不再礙事，就全到大穀倉裏碰頭。老少校（大家一直這樣稱呼他，不過他被送去參展時名字叫「威靈頓美物」）在農莊裏德高望重，大家都很願意少睡一個鐘頭，來聽聽他有甚麼話要說。

大穀倉裏的一頭有個稍稍凸起的平台，少校已經舒服地臥在草堆上，頭頂的屋樑上吊着一盞燈。他十二歲了，最近胖了許多，但依然儀表堂堂，一副睿智、和藹之相，儘管他的獠牙從來沒被鋸短過。不久，別的動物陸續來了，並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安頓下來。先到的是三條狗：藍鈴、傑西和小氣鬼。然後到的是豬，他們馬上臥在平台前的草堆裏。母雞飛上了窗台，鴿子振翅飛上了屋椽，綿羊和牛臥在豬後面並開始反芻。拉貨車的兩匹馬拳手和幸運草是一塊來的。他們走得很慢，毛茸茸的蹄子往下放時小心翼翼，以防踏到藏在草堆裏的小動物。幸運草是匹肥壯的母馬，富於母性，接近中年。生了四隻馬駒後，再也不能恢復到原來的體形。拳手是匹高頭大馬，快有十八手高，力氣趕得上兩匹普通的馬。順着他的鼻子有道白紋，令他的樣子看上去有點笨，老實說他並非很聰明，但是他以堅韌不拔的個性和力大無比的幹活能耐贏得了大夥兒的敬重。跟着馬之後的是白山羊穆麗爾和驢子班傑明。班傑明是農莊上年齡最大的動物，脾氣也最壞。他很少開口說話，不說則已，一說通常都是些憤世嫉俗之語──比如，他會說上帝給了他尾巴來趕蒼蠅，可是他很願意不要尾巴，也別讓世界上有蒼蠅。農莊上的動物裏頭，唯有他從來不笑。如果有誰問他為甚麼不笑，他會說他看不出有甚麼好笑的。然而，儘管從未公開承認過，他對拳手卻忠貞不二。星期天時，他倆經常在果園那邊的牧場上一言不發地並肩吃草。

兩匹馬剛躺下，沒了媽媽的一窩小鴨排成一行進了穀倉。他們一邊細聲細氣地嘎嘎叫着，一邊走來走去，想找個不會被踩到的地方。幸運草用她的前腿當成一堵牆圍着他們，小鴨在裏面舒舒服服地躺下，馬上就睡着了。快開始前，那笨笨的莫莉──替鍾斯先生拉車的漂亮母馬──才嬌氣地踏着小碎步進來，嘴裏還嚼着一塊糖。她在靠近前排的地方找了個位置，然後開始甩動她的白馬鬃，希望別的動物能看到繫在鬃毛上的紅飾帶。貓最後到了，像平常那樣，她轉了一圈，想找最暖和的地方，最後擠到了拳手和幸運草之間。老少校講話時，她從頭到尾都在心滿意足地打呼嚕，老少校的講話她一個字也沒聽到。

全體動物現在都到齊了，除了摩西──他是隻被馴化了的烏鴉，正在後門背後的一根掛杆上睡覺。老少校看到他們全都找好位置，在聚精會神地等待，便清清喉嚨，開始講話了：

「同志們，你們已經聽說昨天夜裏我做了個奇怪的夢，不過我稍候再說。首先我有別的話要講。同志們，我想我跟你們相聚的時間過不了幾個月了。在我死之前，我覺得有義務把我已經獲得的智慧傳授給你們。我這輩子活得很長，獨自躺在圈棚裏時，有很多時間可以思考。我想我可以說，我對活在世上之本質的理解之深，不亞於任何活着的動物。我想要告訴你們的就是這一點。

那麼，同志們，我們所過的這種生活，本質是甚麼？我們還是正視這一點吧：我們的一生悲慘、艱苦而短暫。我們出生，所得到的食物只夠維持我們有口活氣。只要我們還能動的，便要被逼着出盡最後一絲力氣去幹活；一旦我們不再有用，就被殘忍至極地殺害。在英格蘭，沒有一頭動物滿一歲後還了解甚麼是幸福或安逸，在英格蘭，沒有一頭動物是自由的。動物過的是被奴役的悲慘生活，這是一清二楚的事實。

但這是否就是自然秩序的一部分？是否因為我們這片土地太貧瘠，生活在這裏的動物都過不上像樣的生活？不，同志們，絕對不是！英格蘭土地肥沃，氣候適宜，能為為數比現在多得多的動物提供充足的食物。單是我們這一座農莊，就能養活十幾匹馬、二十幾頭母牛、幾百隻綿羊，讓他們都能過着舒適而且有尊嚴的生活，這些幾乎是我們現在無法想像的。為甚麼我們還要繼續過着悲慘的生活？那是因為我們辛苦得來的勞動成果，幾乎全被人類偷去了。同志們，這就是我們所有問題的答案，可歸結為一個字──人。人是我們唯一真正的敵人。消滅了人，飢餓和過度勞累的禍根就能被一勞永逸地除掉。

人是唯一一種只管消耗、不事生產的動物。他擠不出奶，下不了蛋，拉不動犁，攆不上兔子，但他卻是所有動物的主宰。他驅使動物幹活，所給的少得不能再少，只夠讓動物餓不死，剩餘的全留給自己。我們出力耕地，我們的糞便讓土地肥沃；但是我們除了自己身上的一張皮，還擁有甚麼？坐在我面前的這幾頭母牛，去年你們生產了幾千加侖牛奶？本來應該去養壯小牛的奶，都去了哪兒？每一滴都進了敵人的喉嚨。還有你們母雞，去年總共下了多少隻蛋？其中有多少孵成了小雞？沒被孵化的雞蛋全被賣掉了，被鍾斯和他那夥人換成了錢。還有你，幸運草，你生的四隻馬駒本來應當成為你年老時的依靠和歡樂所在，可是他們在哪兒呢？每一隻都在一歲時被賣掉了──無論哪一隻，你都再也見不到了。你四次生產，還在田裏幹了那麼多活，可是除了少得可憐的飼料和一間馬廄，你還得到了甚麼？

我們過着這種悲慘生活，最後連得個善終也不行。以我自己來說，是沒甚麼好抱怨的，因為我還算走運。我十二歲了，孩子超過四百個。豬就該這樣過活。可是沒有哪頭動物最後能逃過那殘忍的一刀。你們坐在我面前的這幾頭豬，不出一年，你們都會在殺豬台上號叫連天。我們都註定躲不過這種厄運──母牛、豬、母雞、綿羊，每一種動物。就連狗和馬的命運也好不了多少。你，拳手，一旦你的肌肉不再強健，鍾斯就會把你賣給宰馬的，他會割斷你的喉嚨，把你煮了餵獵犬。至於狗嘛，等他們老了，牙也掉了，鍾斯就會在狗脖子上綁塊磚頭，就近淹死到池塘裏。

那麼，同志們，這不是一清二楚嗎？我們生活中的一切禍患都來自人類的暴虐上。只有消滅了人，我們的勞動成果才會歸我們所有。幾乎一夜之間，我們就會富有而自由。那麼我們必須做甚麼？當然要夜以繼日、全心全意為推翻人類而奮鬥！這是我要交代你們的──造反！我不知道該哪天起事，可能再過一週，可能再過一百年，但是我知道，就像我能清楚看到腳下草地一樣，我肯定，正義遲早會伸張。在你們短暫的餘生裏，鎖定這一目標吧！最重要的是，把我交代你們的話轉告給後來者，讓未來的許多代繼續奮鬥，直至取得勝利。

記住，同志們，你們的決心永遠不可動搖，不要受任何說詞誤導。誰要是告訴你們人類和動物之間有共同利益，一榮俱榮，千萬不要相信。那全是謊言。除了自身，人類從來不會為任何動物謀利益。在我們動物之間，鬥爭時要絕對團結，絕對齊心協力。所有人類都是敵人，所有動物都是同志。」

這時，突然出現一陣騷動。老少校講話時，四隻大老鼠溜出洞口，坐在那兒聽。幾條狗一眼看到他們。要不是老鼠猛一下竄回洞內，準會沒命。

老少校舉蹄要大家肅靜。「同志們，」他說，「這一點必須弄清楚，野生動物，例如老鼠和兔子──他們是朋友還是敵人？我們來表決吧。我向全體與會者問一個問題：老鼠是我們的同志嗎？」

表決馬上進行，大家以壓倒性多數同意老鼠是同志。只有四票反對，是三條狗加上那隻貓投的。後來才發現那貓既投了贊成票也投了反對票。老少校接着說：「我還有幾句話要說。只是重申一下，永遠記住你們的責任，仇視人類及其所有行徑。凡是兩條腿走路的都是敵人，凡是四條腿走路或者用翅膀飛的都是朋友。也要記住在跟人類鬥爭時，我們千萬別到頭來模仿他們。就算等到你們征服了他們，也一定別沾染上他們的惡習。任何動物都永遠不得住在房子裏，不得在牀上睡覺，不得穿衣服、飲酒、抽煙，不得接觸錢，不得從事買賣。人類的一切習慣都屬於邪惡的。另外，最重要的是，任何動物都永遠不得對同類實行暴政。無論力氣是大是小，腦子聰明還是簡單，我們都是兄弟。任何動物都永遠不得殺害其他動物。所有動物一律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