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四月底，當《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如火如荼之際，仍有一部華語佳作按照原定計劃上映，與之正面硬撼，那就是藏族導演萬瑪才旦的《撞死了一隻羊》。本月初它終於登陸香港大銀幕，陣容堪稱華語文藝片「高配」：監製王家衛、攝影呂松野、剪輯指導張叔平、聲音指導杜篤之、配樂林強；獲第七十五屆威尼斯電影節地平線單元最佳劇本獎、第五十五屆台北金馬影展最佳導演和最佳改編劇本兩項提名的肯定。只要有王家衛，我豈容錯過？

《撞死了一隻羊》的劇本，是由次仁羅布的短篇小說《殺手》和萬瑪才旦的短篇小說《撞死了一隻羊》糅合改編而成的，講的是一個在路上撞死了一隻羊的卡車司機，遇到了一個從小尋找殺父仇人的康巴男人，由此引發了一段關於復仇和救贖的故事。萬瑪才旦的藏式風格與王家衛表達的結合，算是一次試驗，也注定會是口碑兩極。文本上還是與萬瑪才旦的前作《塔洛》般優秀，文學性強，細節上虛虛實實的處理非常耐人尋味。

這部電影在視覺方面尤為出色，經典4：3的畫幅，膠片質感十足，冷暖色調、特殊鏡頭隨情緒和故事而動。藏地風景，每一幀都別具特色。我看到了久違的王家衛，偷窺視角、青天白日，各種王家衛式的鏡頭風格，特別是茶館那場戲，不得不想起六年前的《一代宗師》，宮二在金樓設宴請葉問的場景，同樣的油畫式構圖和打光，美妙絕倫。另一個亮點就是結尾，一個夢境，兩個金巴，復仇與解脫，倒影與雙生的故事，昇華了電影的立意。

美中不足的是，電影的體量較短，發揮受限，讓人意猶未盡；主題不複雜，但往裏面填充了太多難以解讀的意象，比如撞死的羊、風騷的老闆娘、《我的太陽》、兩個金巴、不肯摘下的墨鏡。這為觀眾提供了想像和解讀的空間，但觀影趣味和流暢度略遜色於《塔洛》。

電影中，司機金巴一直戴着墨鏡，還被人問「你為啥總戴着個墨鏡」。一開始我以為是導演在調侃王家衛，不過萬瑪才旦解釋這純屬巧合，墨鏡完全是出於人物設計的需要。外在上，它是司機金巴的一個特徵，貫穿電影的始終；而內在上，司機金巴在經歷了一系列事情，又在夢中變成了殺手金巴，殺了仇人瑪扎。夢醒了，他摘掉了一直帶着的墨鏡，迎着陽光行駛在寬廣的大路上，笑着離開了。所有人都得到了解脫，他也發自內心真正放下了。於是摘下了墨鏡，意味着一種「放下」。

最後，鏡頭從天上搖進了水中，似乎在告訴觀眾其實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所認為的真相，以上都是金巴的一個夢。落幕時提到了藏族的諺語：「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夢，也許你會遺忘它；如果我讓你進入我的夢，那也會成為你的夢。」這與「莊周夢蝶」異曲同工之妙，充滿了哲理。在那似夢非夢的疆界，分不清道不明是夢境還是現實。電影從現實將觀眾引到夢境，再到心靈，對於生命的理解：動物和人一樣是生靈，只是輪迴不一樣。這是藏族人對生命的理解，也是《撞死了一隻羊》帶給我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