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動版
在這裏認識香港



當“news no paper”時 我們還讀報嗎
來源:晶報    2022-06-24 11:24
“news”的存亡不再由“paper”決定。如果某日“paper”沒了,但“報”一定還在,它會在數字端永生。

【識港網訊】“Newspaper”,把新聞(news)和紙張(paper)兩英文詞疊加,就是“新聞紙”的意思。但直到1665年11月7日《倫敦公報》(時名《牛津公報》)創刊,“newspaper”作為一個集合名詞首度在該報出現,其才以“報紙”的含義為世人熟知。如今,該報仍作為英國皇家出版物出版,因而被認為是世界存活歷史最久的報紙。但與此同時,報紙作為一個整體的文化存在,卻正面臨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機,以至引出如題所述的“世紀之問”。

對此問題的回答既復雜又簡單。復雜是因為報紙的危機也是整個傳統新聞業的危機,來源於信息傳播的結構性變局,難以一概而論。簡單是“報”的未來並不以載體變化為終結,正如“書”雖歷經甲骨、鐘鼎、竹簡、絹帛、紙張等更替,我們仍在讀“書”。所以,對這“世紀之問”,筆者傾向於給出肯定的回答。

沈括是一位好記者

說起報紙的歷史,有兩個古老表述:一是公元前59年古羅馬凱撒大帝下令創辦的“每日紀聞”,即每日更新、寫在塗了石膏的木牌上置於公共場所的一種公告;二是中國古代的“邸報”,一種主要記載朝廷官方信息的手書媒體,目前僅存的物證是藏於大英圖書館的唐僖宗乾符五年(公元876年)一份“進奏院狀”。但這也只能算是報紙的“史前史”,因為它們並不符合現在關於報紙的基本定義,諸如固定名稱、定期出版、印刷發行、大眾傳播等。按世界報業協會的說法,真正意義上的報紙,始於1605年在德國出版的《新聞要報》。

事實上,人類的新聞傳播活動遠遠早於報紙的歷史,包括報紙的“史前史”。可以說傳播新聞是人類的天性,從遠古智人關於森林火災、發現水源等信息的傳播,到農耕時代種植技術的推廣等,都存在著活躍的口頭新聞傳播現象。到了古代社會,雖無現代意義的大眾傳媒,但人們將自己觀察到的社會人文、天文地理、自然現象等通過書寫告知大眾的欲望從未斷絕。從馬可·波羅的《遊記》,到酈道元的《水經註》、賈思勰的《齊民要術》、宋應星的《天工開物》等,都是這類傳播的代表作品,也體現出作者強烈的告知欲望。其中最突出的,或者說是最接近現代新聞體的,筆者認為當屬北宋政治家和科學家沈括的《夢溪筆談》。

筆者很多年前翻閱26卷本《夢溪筆談》時就驚訝地發現,裏面大量短小精粹的文章,讀來卻完全像一篇篇現代新聞學意義上的“消息”。其不僅事實新鮮,敘述生動,有很高新聞價值,而且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原因五個“W”俱全,甚至可直接在今天的報紙上發表。擇其中較短者為例:

潤州化石

治平中,澤州人家穿井,土中見一物,蜿蜒如龍蛇狀,畏之不敢觸。久之見其不動,試撲之,乃石也。村民無知,遂碎之。時程伯純為晉城令,求得一段,鱗甲皆如生物。蓋蛇蜃所化,如石蟹之類。

沈括有好奇心,有一雙發現的眼睛,敘事能針對讀者認知心理,且勤奮而善追根尋源,有告知天下的追求。若當時有新聞媒體供其發表,他一定是個稱職的好記者。所以說,在報紙前,“準新聞”活動已漸趨頻繁,萬事俱備,只欠報紙這個東風,可隨時進入大眾傳媒時代。

引領大眾傳媒400年

印刷報紙自1605年誕生之日起,就成為大眾傳媒的引領者。在西方,由報紙生產方式引申出來的“press”,長期以來一直是“新聞界”的代名詞。甚至至少350年間,報紙始終牢牢占據著新聞傳播的壟斷地位。

進入20世紀後,報紙先後遭遇兩種新型媒體的挑戰:廣播和電視。新聞廣播這個“敵人”其實是報紙自己孵化出來的。1920年8月20日,美國報紙《底特律新聞》在樓頂上架了個發射天線,開播全球第一個新聞電臺。此後短短6年,美國已有48家報社擁有自己的電臺。報紙熱烈擁抱廣播這個新型媒體,兩者優勢互補,相輔相成,而廣播從未成為報紙發展的障礙。電視的發展因二戰而停頓,到20世紀50年代才迎來黃金期(中央電視臺1958年才成立)。但隨後長達近半個世紀,電視也沒有對報紙構成明顯威脅,兩者的互補作用仍然存在。以報紙和電視兩大產業規模均居全球之首的美國為例,電視於20世紀90年代中期,才真正成為報紙的強大競爭對手。電視於1993年超越報紙成為人們獲取新聞的第一來源,又於1994年再次超越報紙,成為媒體廣告收入的最大類別(報紙退居第二)。但即便如此,美國報紙的廣告收入仍保持正增長,直至2005年到達頂峰的465.55億美元,創下歷史新紀錄。

這一年,距第一份報紙問世正好400年。也正是這個時候,報紙的真正“敵人”互聯網媒體開始對以報紙為代表的傳統媒體構成巨大威脅。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隨著受眾大規模向互聯網媒體遷移,作為報紙賴以生存的廣告收入,被互聯網媒體大量吞噬(在中國和美國,廣告收入長期占報紙總收入的七成以上),導致傳統報紙的經濟基礎開始坍塌。

“報”在數字時代可獲永生

報紙對互聯網的熱情絲毫不亞於當初對廣播的熱情。報紙不僅是互聯網這一新生事物的強大鼓吹者,也是最早入駐互聯網的大眾傳媒。在美國,甚至早在20世紀80年代初,就開始了數字化傳播的各種探索和嘗試。1990年代中後期,包括《深圳特區報》《深圳商報》在內的國內大多數主流報紙也紛紛創建各自的官方網站。可以說,網絡傳播早已成為報紙信息發布的“備胎”。

然而,信息技術的叠代和互聯網媒體的發展,特別是以社交媒體為代表的移動傳播本身的變革,其對傳統媒體的瓦解速度還是超出人們的預想。相信就連紮克伯格也不會想到,“臉書”會從當初一個局限於哈佛大學校園的學生交友軟件,發展成現在擁有29億用戶且富可敵國的平臺媒體。這一趨勢也無情地決定了“紙”的命運,報紙脫胎換骨向數字端轉型已成為全球報人的共識。互聯網於報紙而言,不再是錦上添花,更不是什麽“備胎”,而是歸宿。

經過近20年緊迫且持續的轉型探索,報紙作為一個整體,正通過各種數字終端抵達規模上前所未有的更廣泛讀者。早在2015年一項統計就表明,美國報紙內容的數字讀者數量於當年8月創下1.79億獨立訪客(UV)的新高。這個數字數倍於互聯網之前美國報紙發行量的總和,而且一直還在增長。報紙作為一個職業化、專業化且仍享有權威發布屬性的內容生產機構,其信息服務的能力早已不限於“紙”。從全球看,每逢大事,從馬航失聯、韓國沈船到英國脫歐、俄烏戰爭等,人們從網上追逐或更加信任的,主要還是來自報紙、電視等機構媒體的靠譜內容。

因此,“news”的存亡不再由“paper”決定。如果某日“paper”沒了,但“報”一定還在,它會在數字端永生。當然,如果不專註於生產受眾需要的優質內容,有紙或無紙,都將被歷史拋棄。

责任编辑:lw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