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又怎样讲不动心?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这是儒家推崇的君子人格。智者的心,是不惑的心,亦是不动的心。孔子说,“四十而不惑。”孟子说,“吾四十而不动心。”为何不动心?只因君子的心性立在仁义大道上。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孟子说,“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孔子说的是忠恕之道,仁爱之道,孟子亦然。然而行仁义之道,并非易事,对君子的心性有很高的要求,贫贱时如何,富贵时又如何?穷时如何,达时又如何?邦有道时如何,邦无道时又如何?
在贫穷中,人如何能不动心?孔子在《里仁》篇中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富贵岂不是人人都想要的吗?但不是依照道的要求而苟得富贵,君子是不会接受的;贫贱岂不是人人都厌弃的吗?但不依从道而以别的方式摆脱贫贱,君子是不肯为的。君子的心,就是仁德之心,道义之心,任何时候,道即是人,人即是道,没有一顿饭的时间背离仁德,就是在仓促匆忙的时候也一定按仁德去做,就是在颠仆困顿的时候也一定和仁德同在。在《雍也》篇中孔子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颜回真是贤能啊!一箪饭,一瓢水,住在简陋的小屋里,别人都忍受不了这种穷困的忧愁,而颜回却不改变他的乐趣。
《述而》篇中孔子又说: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亦。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吃粗粮,喝白水,弯起胳膊当枕头,乐趣也就在这中间了。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富有显贵,在我看来就象浮云一样。
在《里仁》篇中,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不仁的人不能长久地处于贫困中,也不能长久地处于安乐中。仁人安仁,智者利仁。不仁者,久处贫困就会为非作乱,久处安乐就易于骄奢淫逸。只有仁者安于仁道,才能保持自己的心性,经受长久贫困或安乐的考验。
在苦难中,人如何能不动心?在《卫灵公》篇中,孔子又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志士仁人,没有贪生怕死而损害仁的,只有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成全仁义。
在生命的危急关头,人又如何能不动心?《泰伯》篇说,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曾子说:可以把年幼的君主托付给他,可以委托他代理国家政事,面临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而不动摇屈服。这样的人是君子吗?是君子啊。
孟子雄辩极了,他直接提出了“不动心”三个字。《公孙丑章句上》说:公孙丑问曰: “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公孙丑问道:“老师假若做了齐国的卿相,能够实现自己的主张,从此小则可以成霸业,大则可以成王业,那是不足奇怪的。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您是不是动心呢?”孟子说:“不,我从四十岁以后就不再动心了。”
公孙丑的意思是说:到了那种地位,其任至大,其责至重,夫子处此,也容有所疑惑而动其心否乎?孟子答曰:否。我从四十岁的时节,道明而无所疑,德立而无所惧,此心早已不动了。若今日加我以大任,固将从容运量而有余,夫何动心之有?后世儒家赞曰:这不动心三字,是孟子生平学问得力处,而其大本大原,却从知言养气中来。
公孙丑问道:“不动心有道乎?”曰:““有”。为何有道?后儒程子曰:“心有主,则能不动矣。” 人以一心而应天下之事,若心中没个主张,则卒然临之,未有不惊,纷然而来,未有不扰者,惟其中有定主,然后能无所恐惧疑惑而动其心,此可见不动心之有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