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臣廢君，子弒父，南北朝兩百年間，九個王朝如走馬燈般更替，隨之而來的是兵荒馬亂，社會動盪，人民流離失所。在這樣一個兵連禍結的時代，普通人和家庭當何以自處？一本《顏氏家訓》應運而生。這本家訓的編集者顔之推，被范文瀾讚為「當時南北兩朝最通博最有思想的學者，經歷南北兩朝，深知南北政治、俗尚的弊病，洞悉南學北學的短長。」那麽，他又提供了怎樣的亂世生存之方呢？顏之推出生士族高門，自幼好學，博覽群書，深為梁湘東王賞識，十九歲任湘東王國左常侍。後來梁亡，顏之推仕於北齊，歷二十年，累官至黃門侍郎。公元五七七年，北齊為北周所滅，北周大象末年他被任為御史上士。公元五八一年，隋滅北周，他又於隋文帝開皇年間，被太子楊勇召為學士。顏之推自歎「三為亡國之人」，身仕四朝，可謂屢經世變。在晚年回首過去，他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現身說法，娓娓道來，把諄諄教誨凝聚成一本家訓來提撕子孫，也向世人展示家庭對道德與教育的主動承擔。綜觀《顏氏家訓》全書，作者以長輩的身份講述了以家庭為依託的人的一生應該怎樣度過，論及倫常關係、風操品格、學習文章、實際應務、養生歸心、音辭雜藝等諸多方面，而儒學的「修齊治平」的理想始終貫徹在這些具體的日常生活道德實踐中。

作者對家庭教育頗有見解，其教育思想在今天仍能啟發世人。

一、夫同言而信，信其所親；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謔，則師友之誡，不如傅婢之指揮；止凡人之鬥鬩，則堯、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誨諭。在這裏，作者提出長輩對幼輩的耳提面命是非常重要的，同樣一句話，有的人會相信，因為說話者是他們所親近的人；同樣一個吩咐，有的人會遵行，因為吩咐者是他們所敬服的人。家庭教育不可能假手他人而完成，因為道德和人格教育不是知識的傳遞，而是情感和精神的傳遞。

二、父母威嚴而有慈，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吾見世間，無教而有愛，每不能然；飲食運為，恣其所欲，宜誡翻獎，應訶反笑，至有識知，謂法當爾。驕慢已習，方復制之，捶撻至死而無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成長，終為敗德。作者強調教育子女時，必須把握好威嚴與慈愛之間的尺度，這樣子女就會敬畏謹慎，並由此產生孝心。如果對子女不加以教誨而只是一味溺愛，就會養成子女驕橫輕慢的習性，這時候才去管教、制止，即使將子女鞭抽、棍打至半死也難以再樹立父母的威信，最終只會剩下父母的憤怒和子女的怨恨。

顏之推的這種「嚴而有慈」的教養方式與現代兒童教育家所提倡的「恩威型」的育兒風格是很類似的。研究指出優秀的學生有高度温暖、嚴格管理、允許兒童心理自主、積極介入學校教育的父母，這類父母多為恩威型父母。教育學家認為恩威型是對孩子最有利的一種教養方式，故建議父母採用。在教育中父母要恩威並重，「寓慈於嚴」，既嚴格教導，又慈愛呵護。

三、當及嬰稚，識人顏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誨，使為則為，使止則止。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已後，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機也。在這兩處，作者論及早教的重要性，認為對兒童的教育應從「嬰稚」之時開始，一是因為「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習若自然，卒難洗盪」，故應該在孩子剛剛懂得看別人臉色、辨識別人的喜怒的時候，就加以教誨。等到孩子已經受到外界熏染之後，再想改變其不良習慣，就絕非易事了。二是因為人在幼小的時候，精神專注敏銳；長大成人以後，思想容易分散。因此，對孩子需及早教育，不可錯失良機。處於幼年時期的孩子可塑性強，早教會在他們心靈上打下深深的烙印，產生積極影響。

四、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由命士以上，父子異宮，此不狎之道也；抑搔癢痛，懸衾篋枕，此不簡之教也。在顏之推看來，父母要與子女保持適當的距離。父母對孩子必須保持一定的威懾力，孩子才不會任性妄為。如果父子之間過分親昵，子女就會產生放肆不敬之心，而如果父子之間怠惰簡慢，就無法做到父慈子孝。作者還指出，父子分室居住，就是防止輕忽狎昵的途徑；為病痛不適的長輩按摩抓撓，替長輩鋪牀疊被，收拾卧具，就是避免怠惰簡慢的教育。

宋人陳振孫在《直齋書錄解題》中評價《顏氏家訓》：「古今家訓，以此為祖」。除了上述教育思想之外，《顏氏家訓》中還講述了很多讓人受益匪淺的道理。例如，人要有一技之長，不能依賴父母與祖上的庇蔭，「父兄不可常依，鄉國不可常保，一旦流離，無人庇蔭，當自求諸身耳。諺曰：『積財千萬，不如薄伎在身。』」；強調好名聲要靠德才深厚取得，利用卑俗手段取得的名聲終將敗露而作法自斃，「名之與實，猶形之與影也。德藝周厚，則名必善焉；容色姝麗，則影必美焉。今不脩身而求令名於世者，猶貌甚惡而責妍影於鏡也」；不可竊取別人的功績作為自己的成果，「凡有一言一行，取於人者，皆顯稱之，不可竊人之美，以為己力；雖輕雖賤者，必歸功焉」；勉勵人要堅持學習，不因失去的時光而自暴自棄，終於愚昧，「然人有坎壈，失於盛年，猶當晚學，不可自棄」，「世人婚冠未學，便稱遲暮，因循面牆，亦為愚耳。幼而學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學者，如秉燭夜行，猶賢乎瞑目而無見者也」等等。這些見解都穿越時光，指引今人反省自身。難怪清人趙曦明譽此書：「苟非大愚不靈，未有讀之而不知興起者。」除此之外，作者歷經四朝，有機會遊歷南北各地，他的所見所聞就融於這本家訓之中，閱讀本書也會讓我們對南北朝的社會狀況和風土人情有更生動的認識。我們也能時而感受到作者對子女的諄諄教誨言語間的溫度，以及其人格和思想的深沉表達。寥寥數語道不盡書中的精華，還請讀者自己去體驗這本《顏氏家訓》的豐厚。

《顏氏家訓》

導讀及譯註：李小杰

出版社：香港中華

出版日期：2022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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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開明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