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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學多聞的大家氣象
來源:橙新聞    2022-06-17 14:18
黃賓虹雖經歷晚清、“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大背景,仍深信中華文化能夠拯救日益物化的歐美西方國家的民族主義思想,這種民族主義思想融合進他早年的國故整理出版和畫學研究中。

【識港網訊】黃賓虹(1865-1955),名質,字樸存,別號予向、濱虹,中年更號賓虹,擅繪水墨山水、花鳥。早期作品多仿古,六十到七十歲間至蜀地、桂林遊覽,大有心得。八十歲患上眼疾,視覺漸失,八十九歲時已看不見,卻依然作畫不輟──九十歲接受手術而恢復視力,並重新審視盲眼時的作品,最後成就了一代大師。

《黃賓虹談繪畫》分為“《古畫微》”“藝苑散論”“畫史講義”三輯,搜集整理黃賓虹論述歷代畫派傳承、畫家掌故軼事的文章,以及畫法、筆法、章法、虛實等書畫論,全面了解黃賓虹的繪畫理念。書中特別收錄徐文琴《介紹故宮博物院收藏的黃賓虹繪畫兼論其藝術的時代性》一文,分析故宮所藏六件黃賓虹繪畫的構圖、筆墨等,並且探討當時的藝術思潮,以了解黃賓虹創作的文化背景。

蔡登山主編的《黃賓虹談繪畫》一書最近在臺北坊間上架,這也是簡體中文版的“黃賓虹熱”十多年後,海峽對岸的一個回應吧。

賓虹散人及作品《青山佳處》

對軼文史料的編選眼光

近年來,蔡登山在兩岸陸續出版的文史隨筆著作為他贏得了許多讀者。蔡先生的著述主要圍繞晚清民初文人、政客、才女、聞人的史料故實。蔡登山於2021年主編出版了朱省齋的《畫人畫事》《書畫隨筆》《樸園文存》《藝苑談往》《省齋讀畫記——海外所見中國名畫錄》,還主編出版了陳定山的《陳定山談藝錄》和《陳定山文存》。之前,因讀了陳小翠的《翠樓吟草》,才知道她的哥哥陳定山的大名。前幾年在臺北一家舊書店我曾遇到《定山論畫七種》,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或因為覺得陳定山是杭州前賢更是滬上聞人,一直想他的著述是否可以出版簡體中文版,但卻因無法獲得版權而未果。去年在蔡先生主編的《陳定山談藝錄》裏看到《定山論畫七種》,卷首是蔡登山的《花落時節又逢君——我與定公的一段書緣》,從此文讓我更了解了渡海後陳定山的生活和他的這部文存選文的來龍去脈,而隨著《陳定山談藝錄》的出版,更可以大體了解陳定山的藝文全貌。

朱省齋、陳定山、黃賓虹,從這些現代人物的文集編選,可以看到蔡登山在近現代文史探尋之外所涉及的近現代畫學軼文史料的整理和眼光。在朱省齋的《畫人畫事》中有一篇《黃賓虹博學多聞》,文中寫道:“他博學多聞——尤其是關於藝術方面的,除見與鄧實合編的《美術叢書》(上海神州國光社出版)一百二十冊外,復見於他自著的《古畫微》(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一書——這一本書字數雖不很多,可是內容相當精辟,極有價值。余紹宋在他的《書畫書錄解題》一書中評之曰:‘書凡二十四篇,敘述歷代及各派繪畫之大凡與其特色,頗有見地;其前六篇尤為精到。’非常恰當。”《古畫微》是《黃賓虹談繪畫》一書裏的“輯一”。“其實,不佞所最欣賞他的倒並不在這些宏文巨著,卻是他零零碎碎在國內雜誌上所發表的掌故小品——尤其是關於明清畫家的軼事珍聞,大多為一般人們所不知,普通書上所未見的。”這也是《黃賓虹談繪畫》“輯二”裏藝苑散論和附錄的部分內容。而《藝苑談往》中的《記賓虹老人》則收錄為《黃賓虹談繪畫》的“代跋”。

重塑美術史的價值

黃賓虹於同治三年(1865)出生在浙江金華,1955年卒於杭州西湖。他的人生主要軌跡是金華、歙縣、上海、北京、杭州,其間入蜀數年,遊歷兩廣,逢亂世經三代。早年入南社,詩文書畫即為士林贊譽,編輯、出版、鑒賞、月旦時事、藏古璽等,以識上古奇字為最。

黃賓虹雖經歷晚清、“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大背景,仍深信中華文化能夠拯救日益物化的歐美西方國家的民族主義思想,這種民族主義思想融合進他早年的國故整理出版和畫學研究中。其美術史理念,也從他早年言必宋元到對明中期吳門諸子的認可,後重新梳理出一條美術史的脈絡,譬如新安畫派及晚明以來金石入畫的審美線索,晚年甚至有“歙學即國學”之說。我們在閱讀黃賓虹畫學文獻時,要感知他在不同時期的線性變化,這種重塑美術史的價值判斷,使其成為與張彥遠、董其昌並列的劃時代的三位美術史大家之一。

在新世紀“黃賓虹熱”之前,有幾篇評論黃賓虹的文章意義很大,例如:傅雷的《觀畫答客問》、瞿兌之的《賓虹論畫》、張宗祥的《談談黃賓虹的畫》,還有潘天壽的《黃賓虹先生介紹》,這些文章都匯編在近年出版的《談談黃賓虹的畫》(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6年6月第一版)一書中,其中瞿兌之《賓虹論畫》的段落,被朱省齋兩篇文章引用。

研究黃賓虹的幾個誤區

其實,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黃賓虹研究出現幾個誤區:

其一,黃賓虹過世後,因為時代與環境的原因,造成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對文化整體的漠視和疏離,帶來對黃賓虹的陌生感,借其畫語錄“姚惜抱之論詩文,比其五十年後,方有真評”就得出黃賓虹生前不為時人接受,較客觀的說法是黃苗子一文裏提到“黃賓虹生前在文藝圈中,知道和欣賞他的人不算少,也不算多,那時已有‘南黃北齊’之稱,但近五十年來,齊的名聲比黃還是略勝一籌,原因是齊畫比黃畫較容易為一般讀者所理解。”

其二,黃賓虹晚年作品與印象派的關系,最早出自傅雷給黃賓虹的書信,傅雷讀黃賓虹的畫讀出與印象派有暗合處,隨之向黃賓虹請教。我們今天看到傅雷給黃賓虹的信,基本完整收藏在浙江博物館,但黃賓虹的回信除傅雷生前參與汪己文編輯《賓虹書簡》有數封幸存外大多已散失,我們已無法知道黃賓虹自己怎麽回答這個問題。而後來的許多研究者則人雲亦雲,仿佛確有其與印象派的淵源似的。這時我們再讀黃賓虹其他文獻來尋找其畫學立場尤為重要,我們究竟觸及到其一生追求的內美,還是停留在貌似的皮相。

其三,許多現代人物研究者往往會因時代不同而維護研究對象的正面形象。黃賓虹研究也是如此,例如他的學生石谷風曾寫他淪陷時期在北平期間拒絕與日本人來往的回憶文字其實也與事實不符,而王伯敏修訂《黃賓虹年譜》時則主觀添加了魯迅去黃賓虹買賣古物的“宙合齋”而兩人相遇。其實,黃賓虹的好友瞿兌之、朱省齋就是汪偽時期的落水文人。對於這些歷史人物的是是非非,我們其實很難作出準確客觀的判斷,蔡登山的《一生兩世》(北京出版社2018年8月第一版)對於這些落水文人就有深刻的歷史認識和回望打量。

上海書畫出版社的王中秀因編輯《黃賓虹抉微畫集》(1993)開始接觸黃賓虹的資料,牽頭編輯出版了六卷本的《黃賓虹文集》(1999)。十余年以一己之力,廣集史料,潛心求證,去偽存真,爬梳董理,推出八十八萬字合205幅珍貴圖片的《黃賓虹年譜》(2005),應該都是後來“黃賓虹熱”的前兆。王中秀先生於2018年因病去世,所幸的是他生前增補的《黃賓虹年譜長編》(榮寶齋出版社2021年4月第一版)和七卷本《黃賓虹文集全編》(榮寶齋出版社2019年6月第一版)先後出版。“黃賓虹熱”已持續十多年,與黃賓虹有關的書籍坊間也出版了很多。不過,除不同時期的畫語錄外,黃賓虹文選並不多。有黃賓虹女婿趙誌鈞輯錄的《黃賓虹美術文集》(1994)、《中國畫史馨香錄》(繁體2002),盧輔聖編選的《黃賓虹藝術隨筆》(2001),王中秀編註的《黃賓虹談藝書信集》(2016);繁體中文版有孫旗編著的《黃賓虹的繪畫思想》(1979),接著就是這部新出版的蔡登山主編《黃賓虹談繪畫》(2022)。全集有全集的壯觀,選本有選本的味道,當我們無法通讀《全唐詩》時,朗朗上口的《唐詩三百首》也能讓我們體會唐詩的滋味,蔡登山主編的《黃賓虹談繪畫》也正是這樣一個有滋有味的獨特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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