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我對周星馳沒有情結,但我喜歡《新喜劇之王》,因為它讓我想到了一句很喜歡的話:其實不是現實太殘酷,所以我們要逃避到夢境裡,而是夢境太殘酷,所以我們只能逃避回現實中。
如夢就是那個夢,殘酷得亦幻亦真。
如果帶著對《喜劇之王》那種神壇上的情懷去看這套戲,當然會很失望。但重點並不是周星馳炒了冷飯或是用了「我把你當朋友,你居然想睡我」這種過氣笑話,而是《喜劇之王》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什麼都變了——反而是周星馳沒怎麼變。他的主角依然慘得無以復加,觀眾卻覺得不好笑了。他們比他更長情。如夢在戲裡搬演致敬了一次經典橋段「我養你」也就放下了,戲外太認真的觀眾卻放不下,他們指望著重溫當年感動,卻忘了當年那個願意相信無釐頭的故事也能變成童話的自己,早就不在了。
所以如果這部電影從一開始就取個跟喜劇之王完全無關的片名,效果可能還好些。
不過《新喜劇之王》又確確實實是對應當年:如夢和尹天仇一樣可以不要錢只要便當、一樣在片場被群毆、從書上照搬表演理論就以為自己很懂演戲。就連尾段趕場一樣詭異的劇情神展開其實都很像《喜劇之王》——我當初也覺得尹天仇去做臥底來證明演技的人設很魔幻現實很像一場夢。
尹天仇真正成為演員是走進了現實中去演戲,而如夢則是從現實中一路走來,重新塑造了自己的戲(試鏡演受害人已經是她自己的演繹)。現實生活的一進一出,真假切換,兩個人的演員夢反正都出人意表地實現了。
如夢這個人物其實是很成功的,這可能是我們見過的層次最飽滿立體的「星女郎」。以往周星馳電影裡的女性不是在陪襯男主角,就是醜女或者花瓶,就連柳飄飄愛上尹天仇我都覺得太功能性,說服力不夠。但如夢完全不一樣,她身上有所有的周星馳味道:底層小人物,各種挫折慘,一根筋要等到宇宙毀滅,而且條件也有限,並不算懷才不遇(新人鄂靖文貢獻了不錯的演技)。
當女性這次變成周星馳電影裡的主體時,雖然套路還是「低處未算低」,卻少了些風格上的無釐頭,多了些身段上的柔軟從容。創作者當然太懂這個時代的殘酷邏輯,恥笑也能換來一夜爆紅。過氣明星被流量搭救之後去給如夢打雞血:不投降就是贏了。成為好演員的夢太殘酷,不如逃回一不留神就能竄紅的現實中來。
這種虛虛實實真假難辨是《新喜劇之王》的魅力,也是非常有電影感的設定。如夢最終獲得的成功是真的嗎?周星馳對「追夢成真」的正能量敘事顯然毫無興趣,所以草草了事讓如夢趕快拿個最佳新人。那場鮮花掌聲的戲看上去更像一場夢,但台下攪碎天下父母心的眼淚卻是真的——你受過的苦不一定會讓你功成名就,卻一定會讓愛你的人非常非常疼。這其實也就是電影造夢的不朽原理:戲假,情真。別人演出來的故事是假的,但你的悲喜交集卻是真的。
電影感當然也滲透在片中的視聽語言裡。其實這部電影用了很多一鏡到底的鏡頭,但因為不著痕跡,很多觀眾甚至並沒察覺到。再比如,如夢和她的騙子男友之間的關係也是假的(一種表演),所以他們在出租屋裡的所有戀愛場景(包括男友說她做演員會成功時),鏡頭都會用「觀看」的方式從窗外去拍窗內的兩人(構圖就是一種「看戲」的feel)。這就是所謂的電影感:用鏡頭去提示人物關係,用鏡頭去講話。這些影像上的細膩都是這部電影的動人之處。
比較尷尬的自然是各種植入廣告的生硬(or耿直…),「騰訊微視」被用對白講出來實在讓人很想笑,就好像導演根本也不想為這些品牌費心,完全在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去fulfill廣告商的需求,而且並不在乎動不動出現一個APP的大特寫會不會讓觀眾出戲。所以我幾乎覺得這也是一種對現實的反諷或說是「表演」了(就像戲中戲裡拍白雪公主那部戲是對影視行業自嘲一樣)。
現實很荒誕,但夢想更殘酷。「如內心有夢便全力追蹤」真的不錯,最不濟還可以逃回現實中來。慘淡的現實和天真的夢想,總有一款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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