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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大面·歡面喜笑·陽面正勢——「面」字詞族趣談
作者:林倫倫   來源:識港網    2022-11-21 10:52

潮汕方言謂現在普通話的「臉」為「面」,保存古漢語的詞義(「臉」字晚出,南北朝才出現,指的是臉頰的上部分,後來才擴大指整個面部的),例如:洗面、面布(毛巾)、面盆(舊稱有叫「面桶」的)、面盆架(面桶架)、面油(臉霜)、烏面(戲劇角色:紅面關公,烏面張飛,白麵趙雲)、剴面(刮臉)、面巾紙、輓面(用線絞去臉上汗毛)等。

三個人見面,是「三面六目」。小時候在閒間里聽過一個民間故事:一個媒人婆介紹了一對有身體有缺陷的男女相親,說:「俺三面五目看清楚了,勿下日結婚了正來呾撮長短腳話(這句話里暗含男女雙方一方一隻眼睛有視力障礙、一方雙腿一長一短、走路不方便)。」

「表情包」是靠臉部表情的變化來表現的,所以,描寫豐富複雜的表情的詞語也很多。例如:

面紅顴赤,臉色通紅,也作:「紅面顴赤」,如說:「伊食酒時到面紅顴赤」,一般的臉色紅潤只說「面紅紅」,誇獎的話則說「面囝紅紅,雅過新人」,多用於女孩兒。顴,音guang3(罐),有些地方變讀為gong3(貢)。

面變變,黑著臉,就要翻臉的樣子。變,白讀音bin3(辮3),近義詞有「面烏烏」「面臭臭」,或者「面烏跋疪」(「跋疪」,音buah8 big4,摔爆裂了)。嚇死寶寶了!或者描寫為「把面烏過破布」,「破布」不知道為什麼是「烏」的?

如果生氣得很厲害,則說「氣到面青面綠」,也只說「氣到面青青」。但如果「青䩍青䩍」就不好了,臉色青一塊白一塊的,是不健康的臉色。如說:「伊只段個面青䩍青䩍,個是做呢(他最近臉色不好,是咋啦)?」 䩍,音liao1(寮1)。如果只說「青面」,就是容易生氣,動輒翻臉:「個物過青面,你孬個伊呾耍笑(那傢伙容易翻臉,你不要跟他開玩笑)。」「青面獠牙」則是一副嚇人的長相。

長得俊俏的書生,通常叫做「白麵書生」,但「寒到嘴白麵白」就不是好事情了。有一個詞叫「頭zêng1面deng3」,好像是褒義詞,但都用在帶貶損的句子里,如說:「你生到頭zêng1面deng3,了哩底塊囉唔敢去(虧你還長得一副好相貌,怎麼哪裡都不敢去呢?)」zêng1 deng3 是什麼意思?怎麼寫?都還搞不清。「精當」,或者「舂頓」,甚至有的人認為第一個音節是陰上聲zêng2,寫作「腫」。

如果是生悶氣,不理人,則是「面荒荒」,音hng1(園1),或者「面腫腫」「面腫面疪」等。「疪」,裂痕,音big4(筆)。

面,原來就是「面」里有「目」哦!

臉,五官,可以用「面場」來概括,「面場好看」就是五官端正,否則相反。看臉相則直接叫「相面」,「相面」就是通過觀看五官來判斷被相者的命運。

臉長得不好看,或者整天哭喪著臉,給人不好的印象,則形容為「惱面惱面」,如說:「個物惱面惱面,惜唔起(那傢伙一幅討厭臉,愛他都愛不起來)。」

歡面喜笑(笑逐顏開)

高興起來就是「歡面喜笑」,老人會被描寫到「歡喜到/笑到面皺皺」,臉上綻滿了皺紋(笑容)。皺,此處讀riao5(饒)

臉上花花的,叫「花面奶母」,經常用來形容小孩的那張可愛的小髒臉。「奶母」是什麼意思?暫時還不知道,只是寫同音字而已。

面對面,生動形容為「當面鑼對面鼓」,公開的不是暗地裡的則叫「陽面正勢」。如說:「有話你就陽面正勢呾,勿壁尻川後正呾(你有話就當面說,別背地裡說)。」

當面鑼對面鼓

「面」比較少用來指方面,但可以用來指概率、場面,如:

「大面」指大概率:「今年看著大面是豐收(今年看起來大概率是豐收年)。」

「風面」指大體情況,如說:「看著風面好緊,你還是走好(看起來情況比較緊張,你還是趕快走吧)。」

普通話里也有很多「面」的成語。

由臉部而引申為「臉面」(顏面,面子),這樣的詞語也不少,如:

大頭大面,有頭有臉的意思,也作「有頭有面」。替別人出頭露臉叫做「出頭出面」。

臉上無光叫做「卵面」(卵,音lang6),或者「卵面卵噠」,俗語有「卵面過吱鼠」,吱鼠只敢在夜裡才出來覓食,夠「卵面」的了。罵人好說大話又成不了事為「臭嘴卵面」,也是夠損人的了。

但做人有時候必須有韜晦之計,經過忍辱含辛、艱苦奮鬥才能成功,典型的例子是韓信的忍「胯下之辱」而成淮陰侯之功,這個過程潮人總結為「先卵面,後卵險」(卵險,不得了,厲害)。

「卵面」「卵險」,同音字寫作「浪面」「浪險」。上圖很有創意!

有時候,臉蛋、臉面是混在一起難以分清的。公社化的年代,聽過一個玩笑性的俗語,叫做「姿娘面,贏過公社印」,謂辦事情如果讓女人出馬,成功率會比較高。這個「面」指臉蛋、臉面兩者兼有。新娘娶進門,給丈夫的長輩們敬茶,前輩們必須給紅包「賞面」,這個面也是首次見面、給你面子兼而有之。

臉面,也作「面臉」「面目」,丟人現眼、沒臉面見人,說「無面臉/面目好去見人」。當然,更多的是只說「臉」,如「無臉當死父」「無臉輸過死」「大頭好臉」(好臉,愛面子,喜歡吹牛)等。

《史記·項羽本紀》: 項王兵敗烏江之畔。烏江亭長划船以待其渡江……項王對之笑曰: 「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面目,顏面、臉面也!這是 「無臉輸過死」 的最正能量注腳。令婉約詞派領袖李清照也寫下了一首流傳千古的豪放派詞作:「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可以理解為一個有情懷的女人對男子漢大丈夫的贊賞)

引申指面上、表面,如說:「只浮面撮豆醬生菇(這豆瓣醬表面上的都長毛了)。」

「面」也與「覆」(pag4,背面)相對,指正面。如說:「只撮宣紙個面、覆過惡認(這些宣紙的正面和背面很難辨認)。」

最後,提醒大家注意,繁簡轉換的時候,指麵條、麵粉的「麵麪」等字都簡化為「面」了,但簡繁轉換時千萬不能把潮汕話的「麵粉」(抹臉打底的粉)寫成「麵粉」,「洗面」(洗臉)寫成「洗麵」哦!

责任编辑:w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