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讀魯迅先生遺囑，其中有一條告誡妻兒，不要輕信別人的諾言。讀罷之餘在敬仰一代文豪的卓越遠見的同時，更感歎時光流逝六十年，諾言竟還如此輕桃！

或許你也有這樣的感受，當你滿懷希望為工作、調動、住房、小孩上學等問題去求別人幫助時，常會見到，有滿口應承說沒問題的；有說盡量想辦法幫你解決的；有答應幫你留意要你回去等消息的；還有鄭重其事拿出本子記下備忘錄的：熱情豪爽、乾脆俐落，感動得你差點沒跪下來叩頭致謝。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你才發現，人家的許諾其實毫無價值。在單位，你覺得學非所用要求調走，領導再三挽留說你是個人才，會考慮用你的，你相信領導的話，埋頭再幹幾年，結果人才還是人才，只是沒人理睬。因什麼事領導突然找你，關心問你有什麼困難需要組織幫你解決的，你以為遇上救星，盡訴心中苦衷，結果自然空喜一場。大街上，便民服務，承諾旦旦。就在美麗的承諾招牌下，你卻遭到了白眼的冷待。眼看一個個如雷貫耳的諾言像一個個五彩繽紛的肥皂泡兒，剛吹出去就破裂俏失，期盼得到幫助的焦灼的你，除了對人言虛假的痛恨、對諾言輕薄的無奈、對自己太過輕信的懊悔外，還有什麼辦法？

先賢言：“人言不足信，只可信三分”，而你偏偏去輕信，這只能怪你太天真太無知，怪你為何不早點去拜讀魯迅先生的遺囑。人家隨口吹出一句話，你就欣喜若狂，受寵若驚，以為自己真的遇到貴人，碰上知音，極其鄭重認真地將人家的信口閑言當作一回事，整天牽腸掛肚，望穿秋水去等待，等待那尊貴諾言的實現。殊不知大人物的諾言，往往是隨口而出，或逢場作戲、客套應付，或虛情假意、言不由衷，或是在和稀泥打哈哈，就像不經意吐了一口痰一樣，一轉身早已煙消雲散，忘得一乾二淨了。正如你到朋友家臨別喊你“有空多來玩”或廣東人習慣見面說一句“有閑請你飲茶”當問候一樣，你要是當真天天去“玩”或馬上問“什麼時候飲茶？”人家不把你當精神病才怪哩。

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要知其心只有聽其言“言為心聲”。古語雲：“一言既出，馬四馬難追”古人不隨便說話。因為說了做不到是可恥的，孔子日：“言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君子言必信，行必果。曾子教子的故事早已家喻戶曉。曾子的太太見小孩哭個不停，哄他“別哭了，殺豬給你吃”。曾子就去殺豬，太太一驚：“和小孩隨便說說怎麼當真呢？”曾子說：“小孩正在學做人，你騙他，就是在教他欺騙人，這不是正道。”還是把豬殺了。古人即使是對小孩也要講究信用，為何今人大言不慚，言而無信卻能如此安之若素？其實，是你自己死讀書讀死書，吃古不化，要知道，講活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會講話很重要，但會聽話更重要，因為話有真話假話半真半假的話，有空話大話套話模棱兩可的話，還有瞎話廢話鬼話似是而非的話。現在，講假話說大話吹牛皮者大行其道，屢屢得手。在官場上，巧言令色弄虛作假者青雲直上；在商場上，鬼話連篇，滿口承諾，坑蒙拐騙者大發其財；在情場上，甜言蜜語，敢吹敢騙者財色兼收。時至今日，你還以為天下人個個都是曾子，還相信什麼“九鼎”的背時古話。人家許諾於你，是為了應付打發你，為了面子在哄你，為了欺騙在作弄你。你如此輕易受騙，不怪你自己怪誰？

虛假的諾言，無異於謊言，即使你知道了，也不要去戳穿它，戳穿了沒有好結果，是朋友只會撕破臉皮，反目成仇；是上司的就是犯上作亂，大禍臨頭。九侯戳破了商封王的謊言結果被剁成肉醬，屈原戳破了楚懷王的謊言結果被迫投江身亡，司馬遷戳破了漢武帝的謊言被閹割，彭德懷戳破了“大躍進”的謊言被罷官，“文革”中，敢戳穿林彪、“四人幫”謊言的結果怎樣？假諾言雖然連狗屁都不如，卻也好處多多，既可以討好巴結上面，又能欺壓胡弄下麵，既能風光有面子，又能蒙混過關，輕而易舉，難怪有那麼多人受用。

不過話說回來，隨口許諾，雖然毫不費勁又能過過嘴癮，但講假話是要付出代價的，這種代價雖不一下子兌現，但會逐漸體王咄來。“大躍進”時吹出“趕英超美”的浮誇諾言，結果不是付出了全國大饑荒的慘重代價麼？老子說：“輕諾寡信”隨便許諾而做不到，受騙的人多了，誰還會信你？

所以，人啊，千萬別輕信諾言，更不要信口開河，隨意承諾。

１９９７年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