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國際暢銷小說《偷書賊》(The Book Thief)作者馬格斯·朱薩克(Markus Zusak)醞釀13年的最新力作《克雷的橋》(Bridge of Clay)登陸香港。這本出版當天就空降排行榜第一名的重量級小說,十分惹人眼球。今日,編者節錄小說的部分內容,以饗讀者。
從前從前,鄧巴家過往歷史的潮汐中曾有一個女人,她有許多名字;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一開始,她出生時的名字是潘妮洛普·勒丘什科。
彈鋼琴時獲得的名字是犯錯狂。
流亡過程中,他們叫她生日女孩。
她給自己的綽號是歪鼻新娘。
還有最後的最後,她死去時的名字是潘妮·鄧巴。
她從小看到大的書中,有個詞非常適合描述她成長的地方。
她來自一片潮濕的曠野。
許多年前,一如那些在她之前抵達的人,她來時拎著一隻手提箱,以有力的眼神注視一切。
這裡刺眼的光線令她震驚。
這座城市——
這裡很熱,野蠻又蒼白。
太陽簡直是野蠻人,是徜徉天空的海盜。
它搶劫、它掠奪。
它什麼都要染指,從最高聳的混凝土,到水面上最小的泡泡。
在她之前待過的國家,在東方集團之中,太陽像是某種玩具或小擺飾。在那遙遠的國度,天氣要陰要雨、要下冰雹或下雪,都由它們控制,跟那顆偶爾露臉的可笑小黃球無關。溫暖的天氣不常,即使是最最乾燥的下午,還是有下雨的可能,毛毛細雨任意濡濕雙腳。此時共產主義歐洲正在慢慢走下坡。
此事從各種方面定義了她:她的流亡,她的孤身一人。
或更精闢地說,孤單,寂寞。
她忘不了降落此地時感受到的驚慌與恐懼。
坐在盤旋的飛機上,從空中往下看,這座城市似乎完全被水包圍(而且是鹹的那種)。可是落地沒多久,她就感受到真正的壓迫者威權,臉上也立刻布滿汗水。下了飛機,她站在一群人中,或說一大堆人,不對,他們根本是某種雜牌軍。大家都同樣驚嚇,同樣渾身汗濕。
經過漫長等待,許多人聚在一起,他們被趕進某座室內停機坪。那些球形的燈都亮著,整個空間瀰漫熱氣。
「名字?」
沉默。
「護照?」
「Przepraszam?(不好意思?)」
「唉唷我的天。」穿著制服的男子踮起腳尖,高高在上看著這群新來的移民,他們的表情如此痛苦、如此悶熱!——他終於看到他要找的人——「嘿,喬治!比利斯基!我幫你找到了一個……」
但這個快二十一歲(可是看起來像十六歲)的女孩讓他移不開目光。她緊抓著那灰色的小冊子,捏得像是想從側邊擠出空氣。「呼造。」
她露出微笑——聽天由命的那種。「好,親愛的。」他打開小冊子,徒勞無功地試圖破解她姓名拼湊出的謎團。「勒卡席——啥?」
潘妮洛普伸出援手,羞怯但清楚地說:「勒—丘什—科。」
她在這裡誰也不認識。
她在奧地利山間的營區待了九個月,那些跟她同營區的人都逃走了,他們一家一家地被送走,往西越過太平洋。而潘妮洛普·勒丘什科將走得更遠。眼下她先來到這裡,接下來就是去難民營,好好學英文、找份工作,找個地方生活下去。然後……這是最重要的:買個書架,還有一架鋼琴。
一個灼熱的新世界在她眼前開展,而她想要的東西就這幾個。隨著時間過去,她也真的得到了,而且遠遠不只這些。
在這世上,你一定會遇到某些人,聽他們說些不幸的故事,而你不曉得他們到底是做了什麼才落到這種下場。
潘妮·鄧巴,我們的母親,就是其中之一。
重點在於,她不認為自己不幸。她會把一綹金髮塞到耳後,表示自己並無悔恨。她獲得的比過往失去的多太多,對此我大致同意。可是我還是發現厄運總有辦法再找上她,而且多半是在她人生的轉捩點上。
她母親生她的時候死了。
婚禮前一天,她撞斷鼻梁。
接著,當然是後來的纏綿病榻。
她過世的故事更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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