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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集——一個詩人的完成
來源:大公報    2020-05-07 12:39
今年三月,著名詩人、學者楊牧先生離世,享年七十九歲。楊牧為文學讀者留下了極豐富的作品和論著,其中便包括寫給年輕讀者的這本《一首詩的完成》。
詩人楊牧
詩人楊牧

【識港網訊】今年三月,著名詩人、學者楊牧先生離世,享年七十九歲。楊牧為文學讀者留下了極豐富的作品和論著,其中便包括寫給年輕讀者的這本《一首詩的完成》。不難由此聯想到里爾克《給一個青年詩人的十封信》,但我個人更偏愛前者。里爾克給未滿二十歲的青年詩人卡普斯回了十封信,不乏真知灼見,語言委婉而堅定,當中諸如「捫心自問:『我必須寫作嗎?』」以尋找促使自身寫作的真正緣由、強調內心生活而以寂寞為「立足點和心靈的故鄉」從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道路,以及「藝術也只是一種生活方式」等等這些觀點都啟發心智。

然而相較之下,里爾克的信是長輩、大師在說話、勸慰,內容略顯教條,楊牧筆下則更多實際寫作經驗的探討,且寫出了所經歷的切身矛盾和掙扎。楊牧用他周全的思辯、清新自然的散文真正消化了教條,更能使年輕作者獲益。

根據內容判斷《一首詩的完成》是寫給不同年輕人的十八封信,他們都熱衷於寫詩、也把作品寄給楊牧先生看。楊牧少有直接評點他們的詩作,而是深入各異話題,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和想法,並提供了諸多可參考琢磨的細節例證。細節其實不僅是創作的關鍵,且是學問的關鍵。詩學這個詞過去在傳統中其主體是詩人、詩作,等同於詩歌藝術而非今日的詩歌理論。能夠把大量的作品融會貫通,將文學的表達經驗消化為個人的知識,這時細節乃至學問才是可能的。這也是為何楊牧其人、其文筆或詩藝、其學問是一體的。

針對我的這一看法,值得一提的是楊牧和里爾克的「分歧」。里爾克認為「藝術作品源於無窮的寂寞,批評難以企及真諦」奉勸青年作者「盡可能少讀審美批評的文章」,它們要麼僅屬於一己之見、要麼是賣乖的文字遊戲。里爾克看來,藝術體驗是神秘的,難以述諸理性分析。我不認為楊牧將同意這樣的觀點,儘管他在鼓勵青年詩人投稿發表時提及「權威雜誌的嘲弄」、論及聲名時也承認「古之詩人多須遭遇詮釋和批註的橫逆」。然而楊牧這十八封信本身已寫成了審美批評的文章,內蘊他的學問修養,他親身示範了寫詩、讀詩、評詩其實是相通的。如果一個人連詩都讀不懂,無法掌握這門藝術語言,又如何從事這門創作?如果一個人對詩有相當的了解,他不僅能夠批評,也會從別人的批評中有所辯證,有利於自身精益求精。

楊牧筆下,我們先要對詩有高標準、對詩人有高要求,而後能夠自我砥礪、勤加磨煉,最後才可能自我肯定、確認價值和成就。什麼是高標準,詩應該能夠「澄清詭偽的謊言,力斬末流的巧辯,了斷一切愚昧枝節」;高要求則包括,詩人應「向一切恐怖欺凌的伎倆挑戰,指出草之所以枯,肉之所以腐,魍魎魑魅之所以必死,不能長久在光天化日下現形。」在新詩歷史上不乏有詩人被曝光醜聞。   楊牧是要求詩、人一致的,他認為「你的作品是你人格良知的昇華,見證你所抉擇的生命意義。」論及古典時也說道:「詩好,品格不特別吸引我們的古人,何嘗值得努力尚友?」詩藝的錘煉講究學問修養,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人格的錘煉。《一首詩的完成》論及許多寫作上的話題,比如與傳統的關係、社會參與與歷史意識等等,又結合了作者自身經歷和研究,給出了許多案例和務實的建議,讀者自可居中思考寫作的真諦,並由此開始見證一個詩人的完成。

责任编辑:oa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