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 以前在機場當地勤人員，都會有一點觀察力，能從人群中辨認出組員同事。當中最容易露出破綻的，就是人手兩個的法國大牌黑色行李箱。那些人總是行色匆匆的走向登機櫃位，但比起大部分來辦登機手續的客人更懂得規矩。

是的，在櫃位每日跟幾百人打交道，除了比較懂得看人臉色做事之外，還見過很多很奇葩客人。比如說，來到你面前惜字如金，既不跟你說目的地，又不提供行程資料，還跟你大眼瞪小眼，一臉「你怎麼還不做事」表情的乘客；或者是不跟你廢話，劈頭第一句就問「今天有免費升艙嗎？」的人。大概是害人的旅遊文章看多了，以為問得多、每一次都問，就能穿着涼鞋短褲帶着一家十八口坐上商務艙。所以難得遇到知道自己去哪兒的機組人員及其家屬來Check-in，只要航班有位而又不用候補的話，其實工作輕鬆得多。

開始飛行，才知道那些大包小包來Check-in的員工，其實是剛下班趁着連假，就馬上坐飛機回家的人，亦即是常說的Catch Flight。原本Catch Flight並不是甚麼大事，字面上的意思只是指「搭乘一個航班」，但對很多在香港生活的外籍組員來說，Catch Flight就是一場時間競賽。一般情況下，班表上出現的連假大多數會排長途航班之後，那幾天連假是民航條例規定下，公司需要安排給機組人員的法定休息日。要知道，不是每個外籍同事都住在大城市，有些二線城市的航班可能一天只有一兩班，若趕不上就要待到下午或者明天請早了。因此來得及的話，大家都想爭取更多與家人見面的時間。

儘管如此，時間上來得及，也不保證回得了家。假如航班座位緊張，他們還得跟其他員工一起掉入殘酷的候補深淵裡去，在經歷一輪論資排輩的淘汰賽，才有機會拿到登機證，手刀狀似的跑去登機口登機。遇上新年聖誕等大時大節，或者是日本雪季、泰國潑水節等，即使航班班次很多，但每一班機的候補名單還是會長得嚇人，最令人聞風喪膽的非曼谷、大阪莫屬。旺季時，我看過最長的員工候補名單有多達四十八人，然而可以上機的可能只有三數個，甚至一個都沒有。換言之，那是一場三四十人爭幾張櫈仔（粵語裡「椅子」）的遊戲啊！更糟糕的情況是，負責航機重量、客量及貨量一切大小事情的Flight Dispatcher（或稱為Flight Control，即飛行簽派部門的同事）可以因營運原因，像死神一樣拒絕所有員工候補。

其實這種「要去就去到盡」的心理，大家應該都不難明白，雖然性質不盡相同，但離鄉別井的人，能與良久不見的愛人、家人、朋友聚頭，那種滋味應該比其他上班族工作一天後，坐紅眼航班去東京下機後即仆倒去築地市場吃刺身壽司的感覺還要幸福許多。

有一次在歐洲回來的航班上，整個客艙的人都睡了，我和來自印尼的阿姐，一人拿着一杯熱呼呼的綠茶坐在一邊，甚麼都聊。我說說我的感情煩惱，她說說她那住在雅加達的女兒快要考小學，說得興起時還纏着給我看她女兒的照片。當聊到下班後她就能坐飛機回老家看女兒時，她臉上那一抹甜笑確實很難忘記。

「飛完長途航班，馬上上飛機回家不會很累嗎？」

「累啊，累斃了。我還聽說過有菲律賓同事因為Catch Flight暈倒在機場。」她說。

剛入職不久的我，曾試過從澳洲珀斯執勤回港後，回家洗個澡就又馬上上機去法國玩。到了法蘭克福機場等候轉機時，右手開始一陣止不住的麻痺，到了法國朋友的家，昏睡十多個小時後，那麻痺感才退去。現在回想起來，真覺得自己只是幸運，大家千萬不要跟自己的健康過不去。

一山還有一山高，我才飛那麼一次就上肢麻痺實在太業餘了。我有認識比我更玩命的人，就是以倫敦為基地的空中服務員。

那次航班只有我一個以香港為基地，照理說，以倫敦為基地的同事，理所當然應該住在倫敦吧。就算是市內樓價及生活指數高，住的地方應該都不會遠到哪裡去。但那次共事的十多人裡，只有一半人住在倫敦，其餘有的住在曼城這些周邊城市，有些則住在巴黎，日常上班基本上天天都在Catch Flight。有一個同事甚至住到阿姆斯特丹，我聽到的時候實在按捺不住我的驚訝，整個目瞪口呆，我那些甚麼「倫敦上班就住在倫敦」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所以，當我們知道有組員下班後要Catch Flight，大家都會禮貌地讓他先走，並祝願他在我回到家洗頭刷牙時已踏上歸家的路。

現在飛到何地都要隔離十四天的時期，有些人因為怕上班時染病而不自知，擔心傳染給家鄉的親人而選擇留港，有些人則是回家的航班早已停飛，只好無奈困在香港。那些遠走他方的季候鳥兒，何時才有歸途呢。_______

飛仔，飛了幾年，還是隻菜鳥。最怕面對長途航班不喝水的口臭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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