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港網訊】你還記得自己寫下的第一首詩嗎?
它可能是你小時候學唐詩時,一時興起用蹩腳押韻堆砌出來的成品,可能是青春期接觸到朦朧派詩歌後,模仿學習著當中的語感而記錄下的年少心事,還可能誕生於某個無所事事的自習課,在某個瞬間,腦中突然浮現很美的句子,忙不迭把它小心翼翼寫在筆記本上,又或者,為了讓心儀的對象留意到自己,而用晦澀又美麗的詩句,戰戰兢兢暗示心意。
無論你在成長過程中嘗試過寫詩還是沒有,似乎有個殘酷的事實,是很多人在青春期結束後,再也沒有動筆寫過詩。而隨著短視頻的氾濫、娛樂形式愈發多樣,似乎也越來越少人願意花時間寫字自我剖析、聊人生百態,散文都已見少,遑論更需要認真沉澱、字斟句酌才能寫成的詩歌。
許鞍華的紀錄片《詩》,誕生在這個越來越少人寫詩讀詩的年代,出現得恰逢其時:它讓很多曾經愛詩的人,重新看見詩。
人們為何愛詩?因為詩用極其精煉的語言,道出人間觀察、訴出內心百味。它可以擁有更多樣的解讀,也值得被一品再品。同一首詩,在不同的人生階段閱讀,或許能感受到不同的內容。許鞍華導演大學唸文學時主修詩歌,她也在紀錄片的末尾講述了自己拍攝《詩》的原因:詩為她解憂紓困,也在她苦悶之時,給予她力量。
電影大致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許鞍華導演拜訪本地詩壇前輩如淮遠、飲江、鄧阿藍、馬若等,並借用資料影像及照片,追懷離世的西西和也斯。大家聊自己對創作、對詩歌的看法,觀眾得以一窺各位詩人各自對詩的定義和執念。第二第三部分則打破「聊詩」的桎梏,從形而上的詩,走向形而下的詩人生活,記錄兩位中年詩人黃燦然和廖偉棠分別在內地與台灣的生活,也是大家觀影後更津津樂道的部分。此外,亦有對黃潤宇等年輕詩人新一代詩人的介紹。
黃燦然和廖偉棠的個性生活截然不同:一個自在率性,簡樸卻灑脫,在茶餐廳裡吃一頓飯,便創作出同名詩作,隨時隨地「觀察者、思考著、並悄悄地感動著」,在片中笑稱自己「經濟流亡」到內地,過著半隱居的生活。另一個近年移居台灣,忙於講學兼顧家庭,他在網課中為學生講解辛波斯卡的詩「我偏愛寫詩的荒謬/勝過不寫詩的荒謬」,也在訪問中提到,自己喜歡寫「複雜的詩」。
觀眾跟隨Ann導的鏡頭和腳步,走向黃燦然塞滿書本的家,跟著他找裁縫縫補衣服上的破洞,看他抽著煙展示年輕時的照片,和他的孩子以及年輕的朋友們,一起上山看風景。街邊匆忙的路人、甚至裁縫鋪的老闆應該不會發現身邊這個樸素的中年人是位有名的詩人,詩人本人也並不在乎,但他們有機會成為詩人筆下的內容,以文字的方式永存。
廖偉棠的部分則顯得忙碌緊張許多:他在完成網課的同時,積極參與各種社會事務、講座活動,難得舒展眉頭的時刻,出現在一些親子互動中。他的經歷、他的觀察、他想表達的疑問,以一種更尖銳的方式,呈現在他的詩作中。
比起本片上映後,在廣泛評論中能夠看到的,探討這些詩人來自何處、去向何處,甚至《詩》的本土意義,詩的孕育和流放的內容,筆者更願意把它當成一種多元化的簡單呈現:Ann導選取了她熟悉的、或者經過介紹而了解到的老中青三代詩人,聽他們聊詩,為同樣愛詩的人展示詩人的日常,讓在日常生活中已經漸漸麻木掉的,曾經愛詩但一度忘記詩的人們,透過這部電影找回敏感和痛感,找回曾經在詩中獲得的啟發。
在從相對零散的前輩環節到黃燦然、廖偉棠的大段聚焦的轉換上,《詩》中的音樂和用來製造喘息空間的詩句居功甚偉。在影片裡你能看到最鬆弛自如的許鞍華作品的狀態:平實親切,娓娓道來。於是詩不再是羅曼蒂克高不可攀的存在,詩就是生活本身。
《詩》11月在M+戲院上映時,還配以幾位藝術家將詩視覺化的作品,許鞍華也對這種嘗試印象深刻。她在訪問中透露,其實此次還拍到了更多年輕詩人的片段,希望若有機會可以再拍一集。如果有緣得見下一集,或許會有更多視覺上天馬行空的搭配,呈現詩的未來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