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王君，多年好友，向來無病無痛，突然發現腦中長出腫瘤。日前赴醫院探望，有說有笑，醫生暗中告知，三個月後將進入深度昏迷狀態，生命也會隨著病細胞的擴散而終結。眼看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行將消逝，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和悲傷。步出醫院，有同事電話告知，單位一位老同事，剛查出晚期絕症。回到家打開電視,新聞報導:日本火車出軌死過百人,菲律賓飛機墜毀,遼寧煤礦發生大礦難幾十人救不出來，伊拉克炸彈爆炸死傷近百人……。唏噓感歎之餘，不由為生命之脆弱和人生之無常而悲戚感慨。

俗話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這是人生無常的寫照。誰都渴望能青春長在、長年百歲，一切平安無事、盼望有安穩美好的生活，但正如地球在不停地轉動，社會在不斷地發展一樣，命運總是像天上的白雲般地變幻莫測而讓人把握不定。無常，用今天的話說就是無規律，正因為無規律可循而讓人不可把握，無可適從，就像聖經所說：“明天如何，你們還不知道。”又如弘一法師在《世夢》中說，“卻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人生自少而壯，自壯而老，自老而死，俄如胞胎俄出胞胎，又入又出無窮已。生不知來，死不知去，濛濛然，冥冥然，千生萬劫不自知。”是啊 ，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生命只要不終止，就會有新的故事發生，就會有新的人生喜劇或悲劇不停上演。你看，這個世界每天都有好多人死去，有不少人是在出乎意料中不明不白地死去，除了患病死去外，翻車撞車的、火車出軌的、飛機掉下來的、翻船沉船的、還有什麼地震海嘯、水火之災的，在這世上，無常是平等的，也是永恆的。不論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誰都有可能在自己意想不到的突然而來的天災人禍中死去。不久前的南亞海嘯，“移山倒海，山崩地裂”29萬人在地球上一下子永遠消失 。對於遭遇這些飛來之禍的殘酷現實和意外災難，不少人除了無奈，只好相信這是“天意”、“命定”，是“在劫數難逃”，認為“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人的生死禍福誰也難以把握，冥冥中似乎應驗了“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的說法。說實在，面對人生的無常，誰能說得清道得明？既然人生無常不可避免，生活中發生七災八難也無法完全擺脫，人要活下去，任何悲觀消極都無濟於事，我們也就只好尊順無常，一切順其自然，順勢而為，隨遇而安，隨機應變，在無常中尋求最大的正常和快樂。

人生無常 智者常樂。人生無常，命運坎坷，誰都有可能在看似平常的生活中經歷困境。遇到稱心如意的事，誰都可以應付自如，心情輕鬆愉快，但處在逆境受挫時，往往就會令人憂悶不堪，不知所措而消極頺廢，沮喪絕望；或在緊要關頭，因失去理智判斷錯誤而陷入絕境；或變得自暴自棄、自甘墮落而自取滅亡。古往今來的先哲們對於人生無常有許多體悟和禪釋，《金剛經》雲：“一切為法，如夢幻影，如露也如電，應作如是觀。”“ 但念無常，慎勿放逸。”這讓我們認識生命的無常，體悟無常隨時的來到，教人要放下執著，無論成功還是失敗，我們都應該以平和的心故居去看待世事萬物，不要對萬事萬物過分偏妄執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幾十年光陰，轉眼即逝。“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多少英雄豪傑不也全都要走進歷史？一切不必去強其所難，強其所求，自己和自己過不去，自己和別人過不去，因為今天不知明天事,誰也無法知道未來將會怎樣,所以我們應多體悟無常的隨時到來，因為你我都有可能在下次的無常災變中面臨無常。無常躲避不了，但無常並不可怕，人要學會在“無常”中找尋自己的“未來”，想做的事或未做完的事要趕快去做，別因無常的到來而未萌其志，未盡其願，乃至遺憾終生。面對無常，應笑對無常，超越無常，以樂觀自信的心態去迎接無常。未來因無常而不可把握，過去因逝去而不必沉湎，唯有眼前的今天值得珍重。

人生無常，往事隨風。世界上很多美好的東西，因為有“無常”而不能完美。美麗的青春，因無常而不能永在；名利權力，因無常而不能永有；金錢財富，因無常可以隨來隨去，還有人的身體生命，因細胞的不斷裂變、老化甚至病變，誰也說不清自己明天會得什麼病。無常並非完全消極，無常說明一切並非是“註定”或一成不變。本來沒有的，因“無常”，也可改變一切，貧窮，靠勤勞和機遇，可以發財成為富翁；生性愚笨無知，靠發憤勤奮，可以聰明成才。無常其實是一種機會，所謂“空中生妙有”，不就是無常的意義嗎？無常讓人在獲得的同時，發現更多的東西尚未獲得。世事的無常消解著人類永無休止的欲望。

千百年來，人類不知做過多少與無常相抗衡的旨在實現消滅無常的美夢。從古代徐福揚帆遠航去尋長生不死的仙藥，到漢武帝煉丹砂服食同時祈禱名山大川以求成仙，從古代皇帝對仙丹仙藥的高度癡迷，到現代風起雲湧的對真假補品的竟相追戀，不難看出，人們總幻想能將把握不住的無常轉換為能任人掌控的有常，這可見人們對無常的殘酷現實的無盡畏懼。然而，無常就是無常，無常是道，是天道，你只能以平常的心態去對待無常，順應無常，坦然地直面無常的怪誕和乖戾，是人生應有的達觀氣度。

老人家說，人間正道是滄桑，我想，人間正道是無常，無常是道，是天道。人生無常，無常人生，面對無常，我們要知天命，識天數，順天道，珍重今天，熱愛生活，善待自己，享受人生。

2005.5

文前提到的畫家王大德先生和特區報社新聞研究所所長胡向東先生，均於在此文見報後三個月後的2005年8月相繼去世。令人悲切唏噓，走出殯儀館，更歎人生之無常！又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