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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需要談論衛生的現代性嗎?
來源:晶報    2022-08-31 10:42
一個“衛生”的國家就是現代的國家。

【識港網訊】對於各種傳染病毒或瘟疫而言,醫學與科學是對其進行研究、認知、預防與治療的最重要手段。即使在古代,各種涉及宗教、迷信或文化的理解與方法雖然會對瘟疫形成不同的理解,但最終的解決方法卻總是在於尋找到正確的醫療方案。而伴隨著19世紀病毒學以及現代醫學的形成,對病毒與瘟疫的理解也漸漸成為一個專業領域,開始普遍地造福於其後的人類社會。而在這一轉變中,人們對於病毒和瘟疫的認知也隨之變化,尤其伴隨着現代性的強勢主宰地位,使得醫學科學以及其諸多觀念成為現代社會以及現代人的基本知識儲備,並且它往往超越個體,也與現代民族國家的形成以及國族觀念產生緊密的聯系。

近代中國的“衛生”觀念依舊影響着我們

美國漢學家羅芙蕓在其《衛生的現代性:中國通商口岸健康與疾病的意義》一書中便圍繞著“衛生”這一在近代中國被建構的名詞展開研究,介紹了伴隨着西方思潮進入後在中國城市中所形成的關於“衛生”的現代西方醫學和健康知識。而其中最核心的一點便在於“衛生”與現代性的密切關系,即個體或是一個種族、國家是否註重衛生本身就體現著他們是否是“現代的”。為此近代中國知識精英一方面吸收西方的現代醫學與公共衛生知識,另一方面也根據自身的傳統對其進行相應的修正與調整。

近代中國對於“現代性”的焦慮我們會在許多此類研究中見到,而像羅芙蕓、費維愷和馮客等漢學家所關註的醫學、細菌學和公共衛生領域所體現出的現代性焦慮則往往更加鮮明。就如羅芙蕓所指出的,對傳統中國人而言,衛生指的是一整套關於生活與生命的修養方式,這一點就如福柯在古希臘所發現的養生法一樣,它們之間存在著許多相似性。而隨着現代醫學知識的發展,衛生所涉及的範圍開始萎縮且最終成為醫學與公共衛生的附屬,下到個體上到國家,一個衛生的有機體成為現代性最標準的主體。

雖然當下我們已經很少再見到集中的衛生運動,但衛生的觀念卻早已經在近代知識精英以及政府的推廣下滲透進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尤其當新的疫情出現後,各種衛生機構與醫院再次為公眾進行相關的病毒知識普及,提醒疫情中需要註意的衛生和健康問題。也恰恰在這個特殊時刻,我們發現羅芙蕓所研究的近代中國“衛生”觀念和體系的誕生依舊時刻影響著我們當下的生活,尤其是一代又一代關於衛生和一些通識醫學與健康知識的普及,讓人們在面對病毒傳染時能夠有最基本的知識儲備以及心理防禦。

然而這樣的知識儲備也面臨著新病毒以及醫學研究本身局限的限制,就如新冠病毒以及圍繞在它周圍的各種研究。最後通過當下繁盛且復雜的互聯網與各類自媒體被廣泛擴散與傳播,而其中許多對病毒的認知也往往是泥沙俱下,摻雜著許多聳人聽聞或錯誤的信息。因此只能通過各類專業途徑一遍又一遍地普及才能消除這些錯誤知識,從而讓人們能夠在疫情中更好且更準確地預防。

處理疫情的最佳方式是科學

但無論是關於衛生的知識還是對於病毒的預防措施,其往往都並不僅僅只涉及醫學和科學問題。羅芙蕓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近代時期的半殖民地天津,並且通過歷時性的方法觀察各種政治的、文化與經濟的勢力在圍繞“衛生”時所形成的摩擦與鬥爭,而也正是這些張力在潛移默化地決定與影響著對於各種疫情的認知與預防措施。也正是在這裏,我們可以發現這一看似小小的衛生問題,實則牽連著個體、民族與國家對於自身的想象與理解。而這一點也會在各種瘟疫肆虐時出現,看似只是病毒預防與公共衛生的問題,背後實則有着更加深刻的意義。

即使如此,有一個核心的觀念卻始終未曾被放棄,即在面對病毒與瘟疫時對於人們所采取的行動以及其所依賴的觀念背後所涉及的現代性問題。如今不會再有人利用宗教或一些巫術來理解病毒與瘟疫,也不會把感染者當作是罪人或道德敗壞之人,因為醫學與公共衛生的發展以及其科學性保證了我們對於病毒和疫情處理上的最佳方式。這一套基本的現代科學防疫觀念本身就被看做是檢驗個體或一個國家是否真正“現代”的試紙,即使是一個再封閉的國家,都必然要依靠這一套現代科學防疫措施才能解決疫情的困擾。這一點在當下已經無可置疑。但與此同時,我們卻也會發現各種關於病毒、感染與預防疫情的傳統看法依舊在傳播着,而這些被現代公共防疫體系所批判的觀念也在羅芙蕓的研究中出現過,它們主要關注的往往並非疫情,而是預防背後所涉及的各種力量之間的角逐。

“衛生的現代性”最核心的理念

也正因此,我們才會反復地看到在疫情中對於科學的、醫學的認識病毒和傳染的普及與強調,因為說到底解決疫情的核心就是醫學問題,一旦人們勘破病毒的秘密,研制出相關的預防措施和疫苗,疫情也便會隨之消失。而這一觀念也正是“衛生的現代性”最核心的理念,相信通過科學研究可以去除傳統中氤氳在病毒與傳染上的各種迷信與錯誤觀念。

而也正是這一“去魅”過程形塑著現代個體——衛生不僅僅只涉及外部的個人健康(身強體壯),其實也在建構著健康的個體內部(心靈與精神)。在這裏,我們不能忽視“衛生”所具有的隱喻性——以及民族國家的形象。一個“衛生”的國家就是現代的國家。就如梁其姿在其《麻風》一書中發現的,近代日本為了塑造自身的“衛生”形象,展開了對麻風病人的集中隔離。

在很大程度上,當下的我們依舊走在近代中國對於衛生現代性的延長線上,並且即使經過了一輪又一輪下到個體上到政府所組織的衛生運動,“衛生”的觀念依舊並未真正地普及或是說未塑造出現代的個體。尤其當我們置身於新的疫情中時,曾經被批判與拋棄的幽靈(對病毒和瘟疫的迷信看法)再次卷土重來,而醫學、科學以及公共衛生這些作為現代性的騎士也不得不再次提刀上馬去捍衛它們自身的權威。

责任编辑:lw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