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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有兩個少年奔跑在這世間”
來源:橙新聞    2022-07-22 13:11
逃不脫的往往不是宿命,而是人心。我們與其自怨自艾命運,不如勇敢掌舵,逆風翻盤。

【識港網訊】猶如虔誠祈禱的老者,跪拜在肅穆的石門前,二者彼此相鄰的隱秘被一個布衫麻衣少年的吟唱聲所打斷。時光流轉中,那個流傳千年的復仇故事隨著程嬰、屠岸賈、趙盾、公孫杵臼、莊姬公主、程勃等一眾人物定格在巨型的移動畫框中,被緩緩推上舞臺——《趙氏孤兒》音樂劇,以全新角度為我們揭開了人性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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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5日,登陸深圳保利劇院的音樂劇《趙氏孤兒》首演,不出所料“遭遇”爆滿。

“《趙氏孤兒》把我心中的一地碎片撿起來,拼回了中國音樂劇”;

“本應該有兩個少年奔跑在世間,徹底破防了”;

……

豆瓣8.0的評分、千余條評論,足見觀眾是真真切切被這部音樂劇打動了。記者在現場碰到了放暑假的學生,她梨花帶雨地對母親說:“小baby被剁成三截,太可憐了。”更有多名女性觀眾在聽到程嬰妻子那段撕心裂肺的獨白吟唱後靜默流淚,“同樣是母親,我肯定做不到把自己的骨肉祭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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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孤兒》是元代紀君祥以《史記》《左傳》等史籍為背景,以春秋時晉國的一段歷史加工創作的雜劇,全劇五折一楔子。故事講述了春秋時期,晉國上卿趙盾遭到大將軍屠岸賈的誣陷,全家三百余口被殺。草澤醫生程嬰獻出親生兒子“貍貓換太子”以保趙氏孤兒平安,並撫養他長大成人,幫助其復仇的傳奇。

17世紀初,莎士比亞創作的《哈姆雷特》如平地驚雷炸響西方文藝界,復雜的人物性格以及豐富完美的悲劇藝術手法,令其成為西方文藝復興時期最偉大的文學作品之一。

《趙氏孤兒》的誕生遠早於《哈姆雷特》。1731年,法國傳教士馬若瑟翻譯的法文版《中國悲劇趙氏孤兒》成為了第一部傳入西方的中國戲劇作品,人們迅速意識到這部中國悲劇的深沈和偉大。西方人也將這部不朽的戲劇稱作“中國孤兒”。

跳脫出文字的描述,《趙氏孤兒》最早以元雜劇的形式出現在人們眼前,“五折一楔子”證明了這個故事的復雜曲折性。楔子起,趙氏一家被害;第一折,程嬰暗帶孤兒出宮,韓厥、公主喪身;第二折,兩忠義商定計謀;第三折,太平莊公孫捐軀;第四折,釋畫圖孤兒明仇;第五折,殺賊人雪洗深冤。遺憾的是,現今我們已無法通過雜劇的吟唱來感受這個故事的驚心動魄。此後,《趙氏孤兒》不斷被重新演繹,改編成各種影視作品,一直活躍在舞臺上。

2010年,由陳凱歌導演,葛優、王學圻、黃曉明主演的電影版《趙氏孤兒》恐怕是大家最熟悉的一部“趙孤”作品。相較大牌雲集的電影版,徐俊導演的音樂劇版《趙氏孤兒》,給我們帶來了更特別的現場視聽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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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俊戲劇空間原創音樂劇《趙氏孤兒》所采用的是由英國詩人詹姆斯·芬頓創作的話劇底本,結合現代倫理語境,為人物的動機與行為做出了合理闡釋。

“我不能看見黑暗欺壓星光,因為我心也要一直點亮,風暴隨時會將我滅亡,但是善良從未荒涼,我會像熊熊大火一樣……”

“一諾千金”的程嬰在其他版本的故事裏是不顧一切將自己置身風暴中心的勇士,而在這部音樂劇裏,鄭棋元老師卻將程嬰內心作為人的懦弱、猶豫、掙紮、悔恨,用唱詞一一展現。他不再只是躺在文字上的那個受人稱頌的英雄,他是一個活生生站立在觀眾面前有溫度的父親,當然,他仍是義士。

作為音樂劇,唱段是助推故事發展和感染觀眾的絕對利器。《趙氏孤兒》全劇共26個唱段,整體風格大氣磅礴,從“江山何其大,英雄渺如沙”“月彎如鉤多銳利,露珠閃閃照斜坡”的悲愴,到 “飛龍睡在瓦片上,月光映海棠”這樣細膩溫情的時刻,歌詞意境厚重,直抵人心。一句“這世間本該有兩個奔跑的少年”,一語道破了“程嬰獻子保趙孤”的隱秘;一句“兒抱娘,睡得香,一夢到天亮”,吟誦了為人母的小小心願。

音樂劇《趙氏孤兒》最大膽的創意,在筆者看來是對程嬰之子的靈魂——這一個“人物”的創作。那個千百年來“被屠岸賈斬成三截就可以領盒飯收工”的嬰兒,一直以來都是“工具人”的存在,他只是一個悲劇的由頭。但在音樂劇的舞臺上,他以“靈魂”觀察者的身份,目睹了自己的短暫一生。無法沖破命運的枷鎖,甚至無法為生的權利吶喊,就如那 “風吹過,花瓣落”。

“活”在舞臺上的“靈魂”一直認為是因為父親程嬰不愛自己,所以才將他肆意獻出,直到程嬰彌留之際,靠在櫻花樹下,父子二人隔空對話,才解開了他心中的疑惑,才了解了父親“負罪而活”的痛楚。

這樣的一段對話很是讓人動容,仔細想想,我們是不是也經常徒留了一份怨恨給父母親朋,我們是否也同樣抱怨過命運不公?

反觀程嬰這樣的父親,他值得被歌頌嗎?他沒能給親生孩子以活下去的希望,但他秉承了一個“言而有信”之人的道義,他依然可被視為人之典範。

“生命對誰都一樣,死亡也對誰都一樣”。對於大仇得報的程勃,他為趙氏孤兒的故事畫上了圓滿的句號。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幸與不幸在他的身上野蠻生長,命運之輪隱匿在他的宿命裏,從出生便被賦予了使命和責任。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本該無憂無慮,奈何他有仇要報,有忠奸善惡要辨,有人間悲歡要嘗。

逃不脫的往往不是宿命,而是人心。我們與其自怨自艾命運,不如勇敢掌舵,逆風翻盤。

魯迅先生說“人世間的悲歡並不相通”,可真的是這樣嗎?我覺得未必。《趙氏孤兒》這個被稱為中國文學史上比肩《哈姆雷特》的偉大故事,從元雜劇到京劇、話劇,再到歌舞劇、音樂劇,它能被改編成各種各樣的藝術形式去呈現,恰恰因為這部巨大的命運悲劇將人性種種濃縮其中。慷慨獻身,赴湯蹈火,親子豈可死?養父豈可殺?當代人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痛楚被這個古老的故事所承載,如此穿越千年的共情,難道不正是因為悲歡的相通才得以觸目驚心嗎?

责任编辑:lw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