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初的伶仃洋上，碧濤萬頃，波遙浪闊，一襲修身裁剪西裝，兩位手捧聖經，三句不離「Do to others as you would have them do to you（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蘇格蘭人帶著自稱「最安全、最紳士的買賣」——成噸鴉片銷往珠江口，創立怡和洋行。出身「准男爵」世家的詹姆斯馬地臣說，「我們每個人都遵守嚴格的宗教原則，但我們擔心太正直的人不適合毒品貿易」，威廉渣甸則因傾銷鴉片被抗議百姓用石頭擊中頭部仍面不改色，得到「鐵頭老鼠」的綽號。

透過虎門炮口騰起的遮天煙霧，查禁毒品的欽差大臣林則徐一面上報朝廷：「鐵頭老鼠，狡猾的鴉片走私頭目，畏懼天朝的憤怒，已經回到煙霧之地。」一面命令被捕的其他煙販寫信給維多利亞女王，責問她為何容忍毒品走私到中國。

殊不知大煙客沒有走遠，只是將販賣基地漂浮在伶仃洋上的躉船上（一種無動力裝置的矩形平底船）。沒錯，還是那個700年前 「山河破碎風飄絮」 的伶仃洋上，渣甸制定了侵略香港的渣甸計畫，在給英國國會建議中寫道「你拿走了我的鴉片，我拿走你的島嶼作為報復，因此我們是對等的」。

二百年硝煙散盡，海色依舊。慈雲山寺旁的嗇色園主辦可立小學有常識科老師上網課時，隨手就把渣甸的強盜邏輯比了下去，向學生如此戲說鴉片戰爭：「英國想以禁煙為理由派兵攻打中國。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呢？就是由於英國發現中國當時很多人吸煙，吸食煙草，這個問題相當嚴重，所以他們為了消滅這些叫做鴉片的物品，就發動了這場戰爭。」

疊疊笙歌的《霸王別姬》，一杆接一杆的鴉片大煙讓哥哥張國榮飾演的程蝶衣，產生了永恆停留於霸王虞姬相愛相知的幻覺。滾滾洪流的香江潮畔，一篇接一篇的精神鴉片，更讓為數不少的市民學子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幻想著殖民侵略者是天使下凡，曾經與他們在一個虛幻永恆的伊甸園長相廝守，而讓他們擺脫殖民統治的血肉同胞，竟成了侵入伊甸園的原罪之蛇。

春夢將破，莊周仍在迷戀夢中幻想的蝴蝶，故有李商隱《錦瑟》名句：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潮流即至，抬頭忽見兩百年前的那輪夕陽，正伴著三分哀怨，兩分落花，化成一縷幽光稀稀疏疏的殘照在以威廉渣甸命名的渣甸山上。

本網評論員 王小般